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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毒不食子”几个字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花春想的脑子里。对啊,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人发起狠来确然比万兽之王不知狠辣多少倍!
想要开口的花春想又一次被容苏明暗暗用力拉住了手腕,然而就在这二人一声不吭的暗地较量中,二舅父已经停止了对女儿的拳脚相加,二舅母痛哭着扑过去查看小女儿的情况,二舅父喘着粗气叉腰站在了一旁。
“你说,苏明,苏明你说,”二舅父大口喘着气,指着蜷缩成一团并被二舅母抱进怀里的兰簇,断断续续道:“你说怎么处理,耽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毁了你我舅甥关系,不值当,你说如何处理,除去家谱还是赶出家门,送去报官我都,都没意见!”
二舅母听了男人的话后如遭雷劈,颤抖着沾染了鲜血的手指向二舅父,哆嗦良久终于哭骂出声音来:“你这个遭天杀的人呦,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呐!你这是要咱们女儿死啊,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你会遭报应的,老天爷呦,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你给我闭嘴!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二舅父呵斥二舅母,声色俱厉,似乎真的要大义凛然地把触犯了大晋律法的女儿交出去,也算为自己清理门户了。
二舅母哭得更凶狠了。
就在这么个情景下,兰簇艰难地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满脸是血地看向错愕不已的花春想,嘴角勾起笑容,露出森白牙齿,喉咙里似带了血:“花氏,你看见容昭的手段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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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容昭的手段了么?”
容昭究竟是何手段呢?当十五六岁的姑娘问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花春想该给出怎样的回答呢?
——不,花春想心道,大概就连容昭本人,都不会晓得她自己究竟会有怎样的手段与计谋,当有人试图伤害她亲人和朋友的时候。
然则花春想还没来得及用语言来表达出心中所想,当事人之一的容苏明就已经探过身去,慢条斯理地从黑木盒子里夹出了一份卷起来的文卷。
“二舅父看的那份文卷隻为冰山一角耳,”当事人冷静且沉着,夹在指间的文卷被灵活地转动,她在二舅母不缀的哭泣声中音色淡然道:“只是我不知,舅父您可曾有过那么一次,哪怕是一瞬间——您怀疑过自己小女儿么?尤其是生意连连赔钱时。”
二舅父两手握拳,用手背上突出的指根骨用力抵眉心,脸色依旧是被气出来的涨红,“我是你嫡亲嫡亲的娘舅,这世上哪有娘舅会害自己外甥,那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么!——我会害你,苏明你怎会如此想!”
容苏明轻轻低了下头,二舅父嗤嗤笑起来,后退几步,有些脱力地跌坐进墙边矮榻里,他神色有些复杂,似陷入了回忆:“你幼时,有次我带你们几个小家伙出门玩,在老河湾巷口遇见一算命的,我才牵着你的手从巷子里转出来,他就从人堆里指过来,说,‘此子万中挑一,富贵双全,可托孤’,那时我还跟你说笑,说昭昭将来富贵了莫忘舅父,可真当你誉官加身、富可倾城时,舅父却怕了”
怕拿家中事情来麻烦你,怕向你开口求东求西,徒惹你厌烦;怕跟你走的太过亲近的话,让你怀疑舅父一家趋炎附势,又怕刻意跟你保持距离的话,会让你觉得身边一个个人都离你而去了,就连娘舅都不例外,还担心你会因此而觉得人事荒凉。
你有今日之富贵荣华,舅父替你高兴,却也替你担忧。毕竟你高我低,身份地位之不对等,我纵再拿真心待你,你在你那个平台上也终究是要垂着眼皮看舅父一家的,时间久了,人心就会变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句词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自幼不爱读书不喜诗词的二舅父轻轻自嘲而笑——哪里只有风花雪月的情人间可用这句词啊,它分明是放到哪里都适用。
作为亲娘舅,外甥的硬心肠二舅父也是深有体会的,可他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小女儿争取一二:“情之一字害人,簇簇到底却也刚及笄不久,苏明,你就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高抬贵手罢毕竟这种事情,错的永远不可能只有单方。”
容苏明成亲时、如意满月时兰簇都没来,却不是二舅母说的因在外地没能及时赶回来是以错过,是兰簇压根儿不想看到那些。容昭成亲了,对象不是自己,容昭有孩子了,不是自己生产的——这些对于兰簇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又一场的劫难?
她的爱慕,就这么让人瞧不上眼么。
兰簇靠在母亲怀里得以休息片刻,亲眼目睹容苏明的一系列举措后,她愈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亦觉得只有似她这般有计谋有成算的人,才是真正配得上丰豫大东家、配得上容家主母之位、配得上容家冢妇名头的人。
她看向容苏明,隔着大半间屋子,隔着那永远跨不过去的十多年岁月,笑靥如花道:“我做那些事情,每一步都隻为离你更近点,但你走的太快,那般轻易就将我远远甩下,我知道,定是因为我做的还不够好,所以才不值得你为我停一停步子,追不上你,是我不够出彩,阿昭,我的心”
“是非曲直难辨,”容苏明抖开手中文卷,赫然又一次打断兰簇,如何都不愿意让她说出隻言片语和感情有关的话,况且当着花春想的面,“若是单说心智计谋甚至才能,你不输十五岁时的我,或许我和方绮梦、温离楼加起来都没有你现有的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