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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暮食后,她在病榻前拉着女儿的手,激动得哭了出来。
花春想不曾料到,母亲知晓她将为外祖后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赶忙拉着母亲的手连声安慰:“大夫说大喜大悲都会伤身,阿娘莫哭了,赶紧养好身子,几个月后还要您帮我带孩子呢!”
“你想的倒是真美,”花龄擦去眼中泪,依旧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奶妈婆子任你选就是,你还嫌你娘不够累是罢,这会子就把事情安排上了,儿女是爹娘上辈子的债,这话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屋里还有薛妈妈在旁侍候,花春想也无避讳,认真道:“祖父豁达,不计身外得失,花家香任那帮人争去抢去,阿娘终于落了一身轻松,您四十岁不到,好日子在后头呢。”
花龄摇头:“我的日子如何,当真是无所谓的,只要你过得好……”
“阿娘!”花春想打断母亲。
她最怕听到母亲说这种话,为了儿女长远,正常的父母哪怕是豁出性命都是不怕的,这反而让作儿女的不知如何承此大恩。
“阿娘不若给外孙取个名罢,”花春想转移话题,耳朵渐红:“普通又顺口的名最好。”
花龄破涕为笑:“要求倒是挺多,顺口还好说,普通又作何解释?”
“普通就是普通呀,”花春想像儿时一般,乖乖地凑过去靠在母亲胳膊上撒娇,柔柔道:“旁人大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儿私心里竟不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如何大富大贵。”
花龄低低笑着,佯装嫌弃地戳了戳女儿额头:“都快要为人母亲了,怎的还是这般傻乎乎的,孩子若不拚得一身大富大贵,难不成你要她像外面许多人家一样,日日睁开眼就为生计忙碌烦忧?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花春想不想再说太多别的,额头蹭蹭母亲胳膊:“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道理我懂。”
花龄失笑:“你若没亲历过,也仅仅只是懂,就像你小时候我给你吃驱疫汤,你死活不喝,还理直气壮地说,你听别人说了,驱疫汤很苦很苦,所以你不要喝,后来我硬给你灌你才喝了,这才知道,原来驱疫汤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苦。”
是啊,有太多太多事情,我们只是听别人如何如何说,就以为那是如何如何感受,自己引以为戒,努力避着不去触碰。
那是前人经验,后人借鉴以警惕或受益。
“一不小心就扯远了,”花春想起身坐到那边,开始给母亲按摩腿:“方才还在说给它取名呢,阿娘阿娘,您留给它取一个嘛!”
“阿主,姑娘,”嬷嬷在外面敲门禀告道:“容家主来了,在院外请见阿主。”
花龄疑惑,不知容苏明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遂与女儿对视一眼,表示不解。
花春想站起身来,道:“她既是来找您的,我就避一避罢,下午刚在家跟她拌了几句嘴,儿暂时不想见她。”
“如此,”花龄点点头,也不问她二人为何吵架,反而朝屏风后面指了指:“那边有个暗门,能从后头出去,出去后离你起卧居的距离也不算远,绕一圈就能到。”
花春想绕去屏风后面,花龄唤人请容昭进来。
未几,容苏明登门而入,见礼后规矩坐到离花龄不远的茶几旁。
花龄请自己的契女婿用茶,语气如常地问道:“苏明近来可好?”
“大人见谅,”容苏明捧起茶盏,象征性地沾了沾嘴,朝这边欠身道:“铺子总事告假久,事务多得使我未能及时前来探望,告罪。”
花龄脸上笑容得体,是商人惯有的温润圆滑,只是脸色尚显病态:“丰豫生意忙碌,我能理解,苏明无需如此客套,只是不知此时寻我,苏明是有何事情要说?”
“瞒不过大人,”容苏明理理衣袖,一派温和内敛,甚而还有几分老实,“此番来见,除下探望大人,实则还有一事需要与大人商量。”
花龄余光瞥向那边屏风,微不可查地顿了顿,道:“苏明客气,但讲无妨。”
“如此,”容苏明点头,从袖兜里摸出卷东西,过来递给花龄:“花三爷亲自送到我手里的,请大人过目……”
个把时辰之后,花龄和容苏明才议毕事。
时辰尚不算晚,病中的花龄却已是倦色满面,容苏明起身,叉手准备告辞离开,被花龄伸手拦住。
指指屏风方向,花龄示意容昭过去那边看看。
不过是视线在屏风和花龄之间打个开会罢了,容苏明就明白了花龄的意思。
轻步走过去,果然看见了藏在屏风后面偷听的家伙。
但可能是她与花龄说话的时间太久,花春想已经坐在小马扎上,靠着暗门睡着了。
容苏明扭过头看向岳母大人,但见岳母大人上道地指了指旁边衣屏上搭的风衣,以气声道:“但凡睡着,耳边打雷都吵不醒,弄她回去歇着罢。”
容苏明抬手取下风衣,轻轻裹到花春想身上,站着半晌没动。
真不想承认啊,她可能抱不动花春想,虽然这丫头看起来瘦了不少。
花龄似乎知道容苏明的为难,主动唤门外的丫鬟进来帮忙。
知女莫若母,花春想果然睡得死沉死沉,被人背回自己的起卧居都没有丝毫被扰醒的迹象。
……
自花龄病下至今将近期月,花春想一直侍奉在母亲侧,加上自己偶尔有些身体不适,以至于很久都不曾睡过个完整的安心觉,这一夜,她难得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