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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三人照样来芳月阁吃饭听曲,苏炳干道:“昨夜芝荔的《山坡羊》唱的极好,今日再让她唱给你们两个听听看。”芝荔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随着笛声响起,她开口唱了一曲山坡羊。一曲唱罢,笛飞来了兴趣说道:“祖父,我前天听芝荔小姐和芦菁小姐一起唱《山桃红》很是动人,我想让芝荔小姐带我唱唱如何?”
“好啊。”苏炳信兄弟二人笑着让笛飞去试试。
台上,昆曲闺门旦打扮的芝荔和一袭西装的笛飞开始清唱牡丹亭惊梦中的一曲山桃红,笛飞婉转地念白道:“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
这本是柳梦梅见到杜丽娘时的念白,芝荔听过无数遍了,只是这一次,为什么有些异样的感觉。
还来不及多想,只听笛飞继续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你在幽闺自怜……”到最后,二人携手对视,唱道:“是哪处曾相见,想看俨然,早难道好一处相逢无一言。”
唱这句时,本应该小生拉住旦角的袖子,笛飞却上前多走了一步,拉住了芝荔的手。笛飞靠近时,芝荔嗅到了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幽香,掌心感受到笛飞修长而温热的手指。
苏炳信兄弟二人在台下鼓掌,台上的笛飞却仿佛看见芝荔脂粉覆盖的脸庞红了一下。
下台后,芝荔在房内卸妆,笛飞坐在她卸妆的桌子上,斜眼看着她。
“芝荔小姐唱的真好。”笛飞晃着双腿,闲聊道。
芝荔笑笑说道:“苏小姐何故女扮男装呢?”
笛飞一愣,笑道:“你看出来了?”
芝荔掩口笑道:“看不出来,你靠近我的时候,我闻出来的。”
笛飞奇怪地道:“闻出来?我不曾用香水啊?再说,就算用香水,就不能是男人吗?”
“香水可以是男人,但你那一抹清清爽爽的体香,分明是个女裙钗啊。”芝荔笑着打趣笛飞道。
笛飞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芝荔小姐昆曲造诣极深,是我班门弄斧了,可否赏光,明天中午一起去吃个饭,再指导指导我的昆曲?”
芝荔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转了话题说道:“苏小姐这身西装英气有余,俊美不足。你身材颀长,眉宇间颇有几分飒爽气韵,若是换了粉色西装,怕是更显俏丽。”
笛飞低头看自己的西装,笑笑说:“好啊,刚好下个月学校有晚会,我要弹钢琴,也在想要去重新做一身衣服,就按芝荔小姐说的办。”
“苏小姐还会弹钢琴?”芝荔惊讶道。
“怎么,就因为我穿衣服品味不够,就该是不解风情的赳赳武夫,连钢琴也是不能会的?”笛飞开着玩笑道。
这时,下人端来了一杯茶水递给芝荔,笛飞一眼瞥见,笑道:“芝荔小姐好品味啊,用这青花釉里红的茶盏。”
芝荔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笛飞,旁边的侍女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们小姐隻用这个喝茶呢。”
“你先下去吧。”芝荔淡淡地对侍女说道,侍女出去后,芝荔伸手把茶盏送到笛飞嘴边,起身含笑看着她道:“苏小姐尝尝看,这是什么茶?”
笛飞个子比芝荔要高出一些,她垂眉看着芝荔。只见一双丹凤眼,乌黑发亮,如一汪幽深的古井,安静,却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味道。唇边带着笑意,修长的手指擎着淡雅的青花瓷,瓷身点缀着点点深红色,笛飞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芝荔看出她神色的变化,黛眉微挑,轻轻笑了一声,笛飞这才缓过神来,笑道:“芝荔小姐这是在考我了。”
然后低头就着芝荔的手抿了一口茶水。浅绿色的茶水入口只有微微淡香,不易察觉,咽下后才缓缓觉得有回甘从喉头至唇角,笛飞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茶香。半晌方才开口道:“第一次喝到这样的碧螺春,芝荔小姐是在烧水时加了些许的松针吗?”
芝荔看出了笛飞对茶水的喜欢,也惊讶于她对茶的品味,微笑着点头道:“苏小姐对茶的口味,和我倒是一样的。”
笛飞看着她,一颗心似乎也被茶香萦绕了,丝丝缕缕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向健谈的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芝荔低头一笑,善解人意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头道:“苏小姐懂茶又气度非凡,怎会是品味不够。说到钢琴,以前妈妈倒是请人来弹过贝多芬莫扎特什么的,我听的不多,最喜欢的还是贝多芬的月光。”
“姐姐喜欢,那我弹月光便是了。”笛飞笑了。
芝荔嗔怪道:“你又不是弹给我听,干嘛要我喜欢。”
笛飞低头笑了笑道:“那我弹给姐姐好不好?我记得南京的福昌饭店有钢琴,明天我带姐姐去?”
芝荔微微抬头,风情万种地白了她一眼道:“谁要信你。”
“我说话一向算数。”笛飞急得拉住芝荔的手,忽然觉得触手冰凉,忙问道:“姐姐手怎么这么凉?”再细看时,浓妆艳抹之下,芝荔的脸上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苍白。
芝荔红了脸抽出手道:“我身上来那个了。”
笛飞恍然大悟地答应了一声,随即说:“那我送姐姐回房休息。”
芝荔惊讶抬头,看向外面,又看着笛飞,摇头道:“妈妈不会同意的。”
笛飞才想起,苏炳干和苏炳信还在大厅里等她们两个,便笑笑说:“姐姐放心,一切有我,你隻好好歇着便罢,我先送姐姐回房。”说罢,轻轻拍了拍芝荔的手背。温热的手掌流出让人安心的暖意,在笛飞手拿开的一瞬间,芝荔甚至有几分眷恋,想让她就这样覆在自己手背上不要拿走。看着自己的手背,嗅着上面留下的笛飞手上的淡淡皂香,芝荔不由得脸又红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