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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东院中人丁不旺,苏炳干只有独子苏诚文,苏诚文也只有独子苏继承和一个庶出的女儿苏笛月。西院苏炳信有两个儿子,老大苏诚武和老二苏诚毅,老大苏诚武的正妻没有生育,只有侧室吴氏生了一对庶出的儿女,便是大少爷苏笛墨和大小姐苏笛雯,笛雯长到八九岁上又病死了,隻留下独子苏笛墨。这吴氏本是伺候苏诚武的丫头,出身不高,故而她生的孩子也很难受到重视。西院老二苏诚毅娶的则是东北军大将王树常的女儿,生了两儿一女,分别是二少爷苏笛哲,三少爷苏笛正和二小姐苏笛飞。故而原本这苏诚武是西院的长子,却因为没有生出一个嫡出的子女,使得老爷子苏炳信更偏爱小儿子苏诚毅这一支。而这二小姐苏笛飞则是苏家东西两院三代人中,唯一嫡出的女儿,外祖家又显赫,她自己又是最小的孩子,自然东西两院上下都十分宠爱她。
只见二小姐苏笛飞走进跨院,正好碰到芝荔的贴身丫头子墨,端着茶壶往里走,便叫住了她,有些焦急地问道:
“子墨,听老爷子说姨奶奶今日又头疼了?这些年身子可好些吗?大夫怎么说?”
“二小姐回来了啊?”那丫头回过头,满脸堆笑地对笛飞说着国语道:“姨奶奶才念叨您呢,说是今年春天不知能不能到家,喝不喝的上今年的新茶。姨奶奶这几日头疼的稍好些了,大夫开的药也吃了。您去英国的时候,姨奶奶说我这名字犯了西院墨大少爷的讳,给改名叫剪烛了。“
笛飞无所谓地笑笑说:“他才能有多大,有什么好避讳的,你若不喜欢,依旧叫子墨也好啊。对了,你说绍兴话,我听得懂,你隻记得跟我母亲说国语就罢了。”说到此处,笛飞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得一怔,细细品味了一下,便明白了剪烛这个名字的意思,低头笑了说道:“改得好,剪烛。”
走进那月洞门,便是三姨太的跨院了。院子虽然不大,却十分精致而讲究,院子中间一座太湖石的假山,嶙峋妩媚。假山旁边一株巨大的海棠树,树冠茂盛,几乎能遮住整片空地。侧面弯弯曲曲的走廊,更加衬的那假山嶙峋而多姿,西厢房门外种着一小株玉兰,不太显眼,且与院子布置不太搭配,像是后栽的。笛飞迈步走进屋内,只见正中间摆放一对金丝楠木的太师椅,墙上高悬一块匾额,上书“兰芳苑”三字,一副和兰芳苑的匾额一样字体的书法,写着“万事无如杯在手,百年几见月当头”。看罢对联,笛飞不由得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整了整头髮,然后挑起了西里间的门帘。
这西里间却是一个更讲究的卧室,左手边放着红木雕花大床,墙上挂着一柄笛子,床侧面的桌子上散放着一本杂志和一柄琵琶。对面的窗下放着一个小书柜和一张几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只见一张摊开的白纸上,隐约可见写着几行字。
案前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红木的美人榻,榻旁放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圆形小茶几,茶几上摆着油灯和鸦片盒。苏炳干的三姨太正躺在上面微闭双眼吸着鸦片烟。青烟袅袅却掩盖不住她绝色的容颜。只见她双目微闭,依稀可见黑色的瞳仁,眼角微微上挑,修长的鼻梁,嫩红的嘴唇显现出无限魅惑的气质。乌黑的头髮剪短至颈间,烫的蓬松有致,如一团精致的黑色祥云。她穿一身淡粉色素缎旗袍,胯间搭着一个深绿色的毯子,却依旧掩盖不住窈窕曼妙的身材起伏。此刻她正一点点靠近象牙的烟枪,吞云吐雾,却更显出一种颓丧的美。
“不是答应我不抽大烟了嘛?”笛飞一扫刚才的满脸欢喜,一脸严肃地走了过去,声音却是少见的温柔。
“侬啥辰光回来的?”烟榻上的芝荔缓缓睁开双眼,看是她时,连忙放下了象牙的烟枪。虽是满面病容,却依旧掩盖不住惊喜的神色。
笛飞随手拉过一个红木的小凳,坐在烟塌旁,叹了口气道:“前天,回来之后听说大伯父去世了,就忙去烧了纸,没来得及过来看你。”
“剪烛,快开窗通通风,二小姐不喜欢鸦片味道,”芝荔边放下烟枪边吩咐道:“再沏碧螺春来,记得用那个成化斗彩的盖碗,二小姐用不惯旁的。昨天厨房刚糟了凤爪,现在正好吃,你拿两个来,再烧一壶黄酒来。”芝荔一改往日的苏州话,讲起了带着一点江浙口音国语。边说边挣扎着坐起来,却不想起的猛了,有些头晕,忙伸手扶额。
“诶,当心啊。”笛飞连忙上前扶住她,然后製止了剪烛:“开什么窗啊,本来身子就弱,着了风可怎么好,外面还凉着。剪烛你出去吧,我不喝茶,也不吃糟鸡爪。”笛飞说着,把刚进屋的侍女赶了出去,随手拿了一件淡粉色绣百合的褂子给她披上,又打趣道:“又是茶又是糟凤爪又是酒的,这算是什么吃法?”
“姨奶奶怕是高兴的有些糊涂了。”丫头笑着答道,转身要走时,却看见案上没来及收拾的纸笔,便问道:“姨奶奶还写吗?不写的话,我先收了。”
笛飞闻声站了起来,看向案上那几行字:“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隻影向谁去。”心有所感,便对丫头说:“你下去吧,我来收。”
剪烛应声而下,笛飞放下那张字,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一个人寂寞,但那也不能抽大烟解闷啊,我常来陪你说话好不好?”
芝荔没有说话,把手抽了出来,侧头嗔怪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