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可如今这种情况,姑母把她当成未来二房的生存的筹码,定然不愿意放她离开。
可笑的是,姑母为何不想想,她韩洛宁也从来不是被人肆意玩弄于鼓掌之人。别说她不想,若是有朝一日,她真得成了二表兄的妾,那必然会反过来让姑母也不得安生。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一辈子困宥于杨府。看到京城贵女的那些德行,她也不愿意嫁给那些名不符其实的纨绔,
当然她承诺母亲,不会做妾,以杨晟真的身份,定然也不可能会娶她。她只想借二表兄为踏板,对抗姑母,拿走属于自己的钱财,然后永远离开杨府,走得越远越好。
“姑母,可是我没有机会啊,我身份低微,若是经常去扶光院,说不定大太太会不高兴……”
洛宁捻着手中的书册,佯装失落,暗自抬眼瞅着韩氏。这也是她目前的困境。
“你等着。”韩氏思量着,压低眼帘,望向微微起着涟漪的湖面,“东跨院不是有一片梅林吗,梅林后面就是竹林,竹林在扶光院周围。你想办法和宋海珠说,让你有机会去后园。老太太这人平日爱饮茶。”
韩氏点到为止,恨铁不成钢得看了她一眼,心里蔑视她的蠢笨。同时也庆幸她这么蠢,才方便自己更好的拿捏控制。
洛宁听完,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今早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姑母便知道宋海珠来给她赔罪了。况且今日云芝明明又不在流云院,经过上回的事,杨嘉雨应当不会如此。
看来,姑母的眼线还真是不少。
“知道了,多谢姑母。”
洛宁虽然不悦,但也明白了她说的话,无非就是她每日早晨或者夜间去扶光院附近的竹林采集霜华或者竹露,孝敬杨老太太。
“还有,上回的事儿,姑母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主要还是王氏姑侄……不过你也是因祸得福了,老太太因为此事,定然会对你生些怜惜……可怜我——”韩氏本还想感慨,可怜了她的文儿哥了,当年就是老太太处理不公,才导致文哥如今仍不能视物。
“此事也不愿姑母,还害得姑母替我操心……”洛宁恰到好处地恭顺垂眸,漆黑的眼睫将眸中的气恼怨恨尽数遮掩。
“你明白就好……”
绕了一圈,洛宁又回到了扶光院。她还是想试一试,顺便看看这位顾姑娘是何等的模样,还有她和杨晟真究竟是和关系。
她抬眸仰望着那棵大银杏树,下意识进了垂花门。砚池和墨七一眼便看见了她。
洛宁说明来意,墨七面无表情道,“表姑娘请回,公子今日不见外客。”
外客!
洛宁咬了咬牙,恰在此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轻轻慢慢地落在她的肩膀上。洛宁取下那片金叶,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温声笑着。
“若是里面有贵客,我先等等吧,等二表兄见完客我再进去。”
砚池心中诧异,旋即面色不悦,“不是说了吗?公子今日不见外客,里面哪有什么客人。表姑娘不必等,公子说了,今日谁都不见!”
海珠姐姐
“砚池,二表兄说过,我若有事可以来扶光院找他……”
“表姑娘,也不是我非要为难你,公子确实也说了,今日谁都不见,望表姑娘也要体谅我们。”
洛宁心下失落,眼眶含泪。她轻轻点头,旋即拿着书册转身离去。
出了扶光院,洛宁眼角的湿润瞬时消失,朦胧的眼眸清明后,眼底闪着一丝嘲讽,随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气恼。
若论外客,杨禹真是他的三弟,自然不算。若是不见外客,那今日那个姑娘不是外人嘛?
他分明就是不想见她罢了,还找什么借口。洛宁死死捏着手中的册子,漆黑的眼睫在白皙的面容上颤颤扫过。昨日还以为他对自己生了怜惜,没想到今日就反悔了。洛宁心底对他生起的那一丝好感又消失殆尽。
此刻,扶光院内,更是另一番梨花带雨的景象。
顾念盈看着桌案两旁高架上放置的一盆报岁兰,望向这兰花的视线愈来愈模糊,她努力抬起下颌,凝望着对面那人的背影,抿成直线的唇瓣又颤颤扬起。
“子明,你真得要冷眼旁观吗?”顾念盈眼眶红润,语气温婉,但是目光却异常决然。
“暂时不合时机。前有七月份左顺门杖责百官,近有几日前因为此事被打死的孟顺祯。阿盈,不是我不帮老师,而是此事尚在风口浪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留余力再做打算。”
杨晟真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冷白的道袍一层不染,顾念盈垂下眼帘,瞥过脸去不看他。方才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又看见了诏狱里铁针狠狠穿透骨骼的惨像。顾念盈垂眸暗自咬牙。祖父在哪里不知受何种苦呢。况且近来天气愈发寒凉……
“子明,眼见着就要落雪了,可否容我去狱中给祖父送些冬衣被褥御寒,他腿脚不好,冬天半边身子都是冰凉的……”顾念盈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抬起眼帘,秀眉紧蹙。心中虽气恼,但是目光却又苦苦哀求,“我知你与北镇抚司郭钦交好,就算祖父的事你不出面,可是这件事,你总得答应我吧。”
“我朝自古以孝治天下,我自出生不久父母便相继离世。祖父祖母养我成人,今上应当会成全我的一片孝心。还望……求子明助我。”顾念盈唇瓣轻颤,她从未在杨晟真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往日里,她和他一起讨论学问时事,从来都是春风得意,肆意昂扬。若论起才学,她自认不次于杨晟真,只可惜她身为女子……
只是如今出了事,她不能抛头露面奔走求告,兄长又被迫南下半差。她只能来求他这个师兄。
“二哥,阿盈说得没错,你就算不管老师的事,这件事也总得出手吧。而且你知道外面怎么说我们吗?”
杨禹真视线空洞,暗暗握紧双拳,心中憋闷,几步走上前来,“我和二哥同样为老师的学生,如今老师出了事,我们二人窝在府中不出来,外面那些学子几乎整日里作诗写赋编排你我二人。”
“编排又如何?嘴长在他们身上,若堵住一人之口,还有千千万万人。”杨晟真走到一旁,俯身垂眸,用银匙拨弄着香炉中的香灰。
“至于阿盈,你也知道。圣人亲自下的令,不得金口,如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我今日以东宫少詹士的身份去觐言,那明日受廷杖下诏狱的便是我,更何况,还会将太子殿下卷入革新祸乱之中。”
“老师都因此事下狱,父亲身为次辅更不会再去触怒龙颜来救我。毕竟我是为咎由自取。”
袅袅婷婷地烟云自三足青莲香炉里溢出,顾念盈白皙的面容上泛着一丝浅浅的粉晕,她紧紧攥着手心,指甲陷入肉里。此刻,是羞恼,是失望,更是怨憎。
她乍然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抿唇笑道,“子明,同窗多年,到了今日我才知何为患难见真情。你真是让我失望,我亦为祖父教了你这种狼心狗肺之人不齿。”
旋即,顾念盈转身,拂袖离去。
杨禹真看着顾念盈的离去的身影心中急切,回头怒视着杨晟真。
“二哥,你怎能如此!为了自保真是对老师的事不管不问。难道你平日里学的仁义礼仪信都被狗吃了!”
捻着香灰的手微顿,杨晟真抬眸冷觑着杨禹真,“若是能耐,你便去管。到头来整个杨氏一族都因此受猜忌被下狱,那时你便高兴了。”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