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口接一口。什么也不剩下,她结账,接着到另一间餐厅再吃过,她要了一个四个人份量的海鲜盘、红酒烩牛尾、墨鱼子海鲜嗜喱、蟹肉云吞龙虾汤以及一个冻柠檬梳乎里。同样地,她滋味的全部放进肚子里,让嘴与胃感受食物带来的丰厚与满足,每一种味道,每一种从咀嚼中得到的质感,每一口落进胃中的重量感,令她全身上下都感动起来。食物,是能量、是渴求、是补充、是满足。当她处理了所有食物之后,神圣的微笑便从脸上泛起。对了,当一切都虚幻和捉不住之时,只有填满肚里的食物才是现实。本来阿精仍然有意继续另找餐厅吃下去,但各店要关门了,还是明天再吃吧,先去买些喜欢的身外物。她要换lv的两套旅行念,另外她想送老板一个雪茄柜;去hers买丝巾与一款新造好的马鞍;cele的毛衣;chanel的珠宝,那件有星星的钻石颈链,不买起它便会想念致死;christiandior今季的长靴子都一一运回酒店了,她躺在一堆堆物品的中央,抱住来翻滚,这样打滚了数次,又觉得好无聊,她踢走了一个纸盒,然后蹲下来叹气。真是什么都有了。挥霍无尽的金钱,狂吃也不胖的身材,青春不衰的容貌,然而,间中,偶尔,还是很有点纳闷。是因为惶惶无所依的心啊。吊在半空的。在新买的东西中扰攘一会之后,她决定出外逛,她走到一间小酒吧,要了一碟小食,以及一杯啤酒。漂亮如她,一定有很多人上前来搭讪,她会高高兴兴的与他们聊天,挑当中最有魅力的作较深入的交谈。他们喝酒,他们调笑,他们靠得近近的,最后,男人会抱住她,给她男人独有的温阳,给她男人的臂弯,给她男人有感觉的吻。她照单全收,一直以来,对于陌生男人,她也是如此。她长生不老,她超凡脱俗,她富甲一方。但不代表,她生活愉快,而且不寂寞。她好寂寞好寂寞。男人带她返去他的家,又或是她带男人返回酒店,都是平常而必然的事。她的世界不容许她交朋友,难道萍水相逢的人也要错过吗?才不,她把握一些她渴望的体温与怀抱。这一夜,阿精随一名棕色长头发的男人走到一座小酒店,男人身形很高,穿t恤牛仔裤,气质也高雅,他说他是名学生,将来要做画家与诗人。虽然巴黎太多画家与兰人,阿精也没有预感这名男人将来会有多大前途,但她还是跟他离开酒吧。只因为,他的背影,有点像某个人。是了,当她转身拿起酒杯时,她便心软了。小酒店是典型巴黎情调,回旋楼梯,楼梯旁边有雕花铁栏,像蔓藤一样向上攀展,灯光昏黄,照得墙上的人影好长好长,而影的轮廓清楚得像组的剪影。他俩抱着,他俩吻着,沿楼梯一级级纠缠而上,在指定的楼层指定的房间外抱住嘻哈大叫,七分欲三分醉,推门而进之后,男人一手把她推往床上。阿精翻一翻身,笑着从床上跳起,男人伸手要抓住她,她却站定地上,这样对他说:“我是一个预言家。”“什么?”男人望着她。“你是天蝎座的吧,而月亮星座是山羊座。”男人抓了抓头,他回应:“你怎知道?”阿精说下去:“你八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九岁时你高赛被学校开除;十三岁初恋,十四岁在另一段恋爱中失身;十八岁时你的二十三岁女友怀孕,她堕了胎,那是一个女婴,十九岁你寻找到真心爱上的女人,然而她却是别人的。”男人的表情非常惊异,她全部说中了。正要问她问题,阿精却止住了他的提问。她微笑,像猫一样坐到男人的大腿上,脸向着他,她说:“今年你二十一岁,遇上了我,但你不会得到我。”男人笑,伸手捏向她的腰,男人在想:“我就是要得到你。”当男人正抱着她要再吻之时,阿精伸出手指,在男人的两眉中心划了一个类似“8”字的符号,刻顷,男人双眼翻白,身向床上倒下。这休克突然得男人来不及惊愕。从小酒店房间中看着一个男人,是阿精多年来的惯性活动,男人有男人的轮廓,男人有男人的味道,男人有男人的性感,在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身边,她也一样寂寞,只是这寂寞总比单单凝望一个人的背影好。望着一张脸来寂寞,比望着一个背影来寂寞丰富一些。她燃起一支烟,吸了一口,烟丝上升,缭缭如一个开往半空的灵魂。她望着昏迷了的男人说:“我告诉你吧,你不会长命,你是早死的,你会为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死,到死,也充满怨怼。”男人没反应,他听不到。“你也不富有,理想又实践不到。你的人生,可谓完全没有要点。惟一稍为特别之处,是你过上我,因为我,今晚你的记忆会被清洗,押到第8号当铺那个地下密室内。”是的,当铺的地下密室内,有一些没登记的回忆,不知是谁人的,无色无味,锁在一个个小木盒之中。如果,把木盒打开来,上升到半空的画面,都是阿精的脸,无数个偶遇中,有阿精的笑脸,她的媚态,她的甜言蜜话,她抛出来那闪烁却又寂寞的眼神。这通通,是这些男人失去的回忆。
而他们的银行户口,会即时多了一小笔金钱。真是出奇地寂寞的一回事。通常两个女人的满足,在于有不断念记她的男人,她存活在不同的男人的脑海中,让他们怀念、猜谜、搜索。然而,她连回忆也不能够让人留下。存在,等于没存在。都无人记得起。阿精站在窗前,她在等待天亮。她早已不是人了,她不会有肉欲上的渴望,她有的是超越肉体上的渴求。这样生存了一百年,太多凡夫俗子对她显示出兴趣,但没有一个是可以的而造个当然了。可以的那个,却又似乎对爱情这回事毫无感应,阿精实在不明白,她与老板都是同一类生物,天地间,只有她配他,就如挪亚方舟中的一对对生物那样,是最自然最绝对,最不可或缺的。偏偏真是寂寞。来来去去,她只得到老板的背影。天终于吐白了,由青变淡黄的巴黎晨曦中,有白鸽在天空中飞,从一座楼房飞到另一座,栖息在雕花的栏杆上,如果栏杆后种有花,那就真是美得绝了。阿精离开这小房间,走到街上吸一口清晨的空气,高跟鞋在石路上有沙沙的响声。她伸腰,她微笑她打呵欠,然后有太多时间的她,自己定下另一个目的地。在离开这都市之前,她决定先做一件事。她返回她的豪华酒店内,拿出酒店的信纸信封,她要写一封信。信的内容是造样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十分十分的挂念你。在大宅中走来走去看不见你的可爱食相,听不到你的甜笑声,时间便难过绝顶,大宅比平日更空虚。很挂念你!你何时回来,多希望你就在我身边。信写好了,便放入信封贴上邮票,她写上大宅的地址,而收件人是她自己。就像一切单恋到痴迷的傻人,阿精代替那个人写信给自己。她知道,这样子,她便有所等待,回去大宅之后,还有一封爱意盎然的信在等待她。日子要有目标,才会如意。她计划日后的行程,她会去土耳其,那里有乳酸酪饺子在等待她。而当阿精还在周游列国之时,她写的那封信已寄回第8号当铺。当从信箱中取饼这封信时,老板一看信封上的字,便知道这是谁寄给谁的。他笑,他吩咐仆人放到阿精的行宫中。有很多事,他却得一清二楚。无反应,不做声,不参与,不代表不知情。但知道后,他仍然只是笑一笑作罢。他能够做的是,把精神集中在其他事情上。譬如一些正义的事。老板翻看他的客户记录,重点是查看一批仍然在生的客户,他希望了解他们的近况。日子过得好吗?典当后的后遗症处理得到晚?身为他们的客户,钱是有了,但遭遇只会每况愈下,老板看着,非常不忍心。今次他会帮助些什么人?有一名客户,他首先来与当他的大屋,后来是他的公司,接着是典当他的寿命十年。最后,他典当他的理智。老板还记得,那时候男人对着他说:“因为我还清醒,所以痛苦才会降临,只要我失去理智,我的心情才不致于沉淀在哀伤之中。”老板坐在他的书房内,听着男人的说话,便对他说:“失去理智的结果是人不似人,没理智的人如一头畜牲,失却了人类分辨善恶的本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