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他的肾已被典当了。放在玻璃瓶中的一个肾,被阿精带着随走廊尽头往楼梯向下走,走进一个很大很大的密室。古典的钥匙把门一开,便是一个如放射性设计的大房,中央是一张圆台,放射性地分岔出小路,而每一条小路都放着一排排木架,木架上不是玻璃箱便是玻璃瓶。阿精走进第六条分岔路,路的前端书有“2000年至2020年”的字样。擦身而过的木架上,有的是股票、楼契、金银珠宝,更有手手脚脚、各式各样的内脏,肾啦、肝啦、胃啦心脏啦、脑啦、眼睛啦更有不大不小的精美木盒子,木盒上雕了花纹,盛载着比四肢与内脏更贵重的东西。走到三分一之处,阿精停下来,面对着的这层木架上,有一条完整地切割下来的腿,腿放到一个大型玻璃箱之内,完美新鲜,保存得很好,一点也不像是切割了半年那样。这是杨先生的位置,他的肾脏会被存放到这里来。杨先生的木架位置上也有一些精美小木盒,现在仍然是空置的,阿精望着木盒,在心里想道,不久之后,可能便会派得上用场。木盒内,将会盛载特别资重、无影无形的东西。转头一望,这第六行小路深不可测,想有多远便有多远,这二十年间的典当物都会放到这第六行之内,一个玻璃箱并一个的排下去,无尽头的,排到一个能够添加又添加的空间之中。这个空间,能够容许再多的典当之物,只要有人愿意当,便有更新鲜的空间。然后,过了这二十年,第七行小路便会自动自觉挖通出来。之前的五行小路,设计也是如出一辙,满满的玻璃箱内是人类的四肢、内脏,甚至是生命。每二十年一条小路,一望无尽,走极也走不完,这些小路上,有永远赎不回的珍宝。当客人以为有天能回来赎回之时,却不知道,一旦放上这些小路中的木架上,便不再可以拿回自己使用。木架上的,全部都归新的主人拥有。新的主人。一个你与我都不敢贸贸然直呼的名字。忽然,阿精向上一望,比人类的耳朵要灵敏的她,听见高跟鞋的响声在大堂走廊上响起来,那是rschurchill,阿精与她做了预约。阿精便向第五行的小路后段走去,rschurchill是比较资深的客人。她站定在rschurchill的木架前,木架上的玻璃箱内只有一个木盒子,内里存放着rschurchill的嗅觉,三年前,她来与当了她的嗅觉,以后的生命,所有气味均与她没关连。阿精向上望,像有透视能力那样,她已知道rschurchill已坐到书房内的红色丝绒沙发上。年约三十七八岁的rschurchill风华正茂,一副富贵太太气度的她,正向着老板说话:“我来是要典当我的女儿未来五年的运气。”阿精一听,便低嚷:“好啊--”因为这会是一过珍贵的交易,rschurchill的女儿才十五岁,少女的将来是贵价货色,少女的五年运气但钱非常。谁料,阿精却又接着听见--“哪用典当你女儿的运气?我给你一个好价钱,你典当另外一些东西。”这是老板的话。阿精侧起了耳朵。她知道不妥当了。老板说下去:“你女儿的运气价钱不是太好但若果你肯卖你在六十岁至六十五岁之间的五年运气,价钱便高出一倍。”“一倍?”rschurchill惊喜地回应。阿精却在密室中想道:老女人的五年运气怎及得少女的五年?老板又再次放意作出违背市价的决定。
后来,rschurchill便答应了,阿精打开木架上的木盒,就这样接收了rschurchill将来的五年运气。她轻轻摇了摇头,离开密室,继而走上楼梯,返回书房。rschurchill已经离开。阿精推门而进,她对老板说:“别做蚀本生意。”老板正捧着一本书垂头阅读,他听了,不答话。他转一个身,捧著书背住阿精。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有他那一张微笑的、低着的脸。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一单蚀木生意?但这种不应有的正义感叫他感觉快乐。少女的五年光阴对她其后的一生无比重要,老板才不愿那名贪钱的母亲肆意破坏。rschurchill在六十至六十五岁一段期间,将会毫无运气可言,她卖走了她的五年运气,于是走在街上会被车撞倒,躲在家中会有贼人入屋行劫,就算往花园淋花也会给天降的石头击中。但老板不理会了,她又不是为了困难才作出典当的决定,她只是纯粹想要多些钱。老板并不喜欢她。她的苦是自己要求的。不知rschurchill的女儿平日过着怎样的日子?一定不会好受吧!有这样为她设想的母亲。阿精望着老板的背影,轻轻呼了一口气。她其实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一对朝夕共对了超过一百年的拍档。她笑了笑,她知道他的为人。只是,她有责任提醒他。她向依然背着面的他说:“今晚还有第三个预约。”“是谁?”他合上书,这才转过来面向她。她说:“是新的客人。”他点了点头。忽然窗外刮起一阵风,扫起了一堆枯干的落叶,落叶刮向这座大宅的外墙。他听到了,虽然这间房并没有个。他说:“大风。”阿精接下去,说:“风再大也不用怕,要来的人始终会找得到。”是的,在紫色天空的夜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正拿着地图向前走,这是一张手绘的地图,由一个勤劝他不要自杀的人手中接过,那个人告诉他:“你到这个地方去吧,他们会解决你的问题。”他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个人说:“这是一间当铺。”“当铺?”他忧愁起来。“我已经两袖清风了,身上、家中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那个人便问他:“你有没有一支笔?”男人不明白。他问:“笔?”然后他往身上衫袋搜索,在后裤袋内,他果然找着一支笔。那是一支深啡色的钢笔,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正疑惑,那个人便说:“对了,带这支笔去见当铺老板,他会帮助你。”男人带着不明不白的心情望着手中来历不明的钢笔,思考的问题的中心点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他再抬头之时,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走了。走得真快啊,接近无影无踪,有那似乎根本从没有出现过的玄幻。是在隔了一天之后,男人才决定依着地图出发。地图上的指示是朝郊外走,在一个墓园之后向右边的路投去,直行,再在分岔路上投左,再直行,上山,然后向右边的路走去,便会看见一座大宅,门牌外有一个“8”字。那是第8号当铺,地图上是这么说。男人依着指示向目的地进发,路途出奇地顺畅,他在这顺畅之中疑惑了,怎么,他从来不为意,郊外有一个墓园,之后又有这些小路,最后居然是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壮观的豪宅。在造城市内住上这些年,他意外地不知情。其实,男人的疑惑是合逻辑的。这世界上,无论是谁要到达第8号当铺,无论他从哪个城市出发,他也是跟着同一个地图向前走。同一个指示,同一条路,同一座山。沮丧、失意、急需金钱来活命的人,都走着同一些路,到达同一个目的地。仿如死亡,都是人类的终极方向。男人到达了第8号当铺,忍不住笑起来,是的,他知道自己有救了。像所有的顾客,他被大门迎进,他被大宅内的温暖光亮欢迎,到最后,他解除了他的防备,向走廊的第三间房间内进,他看见一间书房,一张红色丝绒沙发,以及一个坐在长穆之后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仪容典雅,有着神人的贵气。他对来客说:“三岛先生,欢迎你。”没错,男人的名字是三岛。他听见自己的名字,当下舒出长长的一口气。这环境比一般印象中的当铺要豪华堂皇,而面前的人,衣冠楚楚,令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年轻男人当然就是我们的老板。他介绍自己:“我是这间当铺的负责人。”“老板。”三岛向他鞠了一个躬。然后,从书房的大门处走来一名风姿绰约的美女,年约二十六七岁,轮廓分明,身段修长,她衣着人时,手中捧上鱼子酱、芝士与红酒,明显是来款客的。她对三岛说:“我是阿精,我负责招呼你哩!”阿精在三岛跟前弯下身,上衣的领口向下坠,露出线条优美的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