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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下

 

面前的少年却不作声,盯着侠士带着湿意的眼睛一瞬不瞬,直到侠士浑身不自在差点开口询问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少年才“扑哧”一笑,无比畅怀: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可都听到了!”

“?!”侠士脸庞红透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表演竟会被少年听去,手脚都尴尬到不知道往哪里放。但少年却取出一块丝帕,认真叠好后轻轻碰触着侠士刚才碰撞在台柜上有些泛青的额角,满是嗔怪:“本是作戏,这么用力做什么……”

在被柔软丝帕安抚的侠士感觉自己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之快,在这寂静天地中似乎要蹦出胸口一般喧嚷,突然萌生了逃跑的念头,结结巴巴地开口:“公子,此间事毕……我,我要回客栈去了……”

杨逸飞也不作挽留,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将手帕塞入侠士掌心:“路上小心。”侠士唯唯诺诺地攥紧了手帕,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巷,留下少年嘴角带着笑意站在原地,目视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待侠士满是心思地奔回客栈后,迎面与门口的老板迎面相撞。他余光一扫看到老板身边站着的李二和其他面色不虞的伙计们,一瞬间心神了然,微不可闻地低哼一声,面上仍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

老板自去年收留了侠士后,见他一身好武艺并且勤快对他青眼有加,至于他偷偷把饼存下来救济他人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侠士本就一身正气,早已看不惯以李二为首的几个伙计的小偷小摸,以及他们极度的嫌贫爱富——对于看起来有钱的主顾极为谄媚,面对那些衣着一般的客人则动辄恶语相加,因此在平常生活中几人多有龃龉。今日之观,显然是李二纠缠那几个人一起趁着侠士不在向老板告了恶状,将恶名全扣在侠士头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加之老板与李二还有些亲戚关系,抹不开面子的结果就是在侠士和李二二选一时,老板最终选择了留下了李二。面对侠士无辜的面容,老板长叹一声,吩咐账房把他的工钱结了,而后转身走向后堂。

那账房是个实诚汉子,也知道侠士是被排挤的那个,碍于其他同僚情面不敢说什么,却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塞给侠士一个鼓鼓的包裹,示意他回去再拆。侠士虽因被诬陷生着闷气但不便发作,只好先接下,等到回到房间后将那包裹打开,发现竟是一块块叠好的糙面饼,眼眶顿时一红。

他的行囊并不多,一个小包便够用。结了盘缠后侠士挎起包裹准备离开客栈时,突然意识到少年一行人昨日刚来住店,自己理应和他们通禀一声,便转身上了楼去敲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却无人应答。侠士不解,问了下帐房说是一早去城东了,就道了谢沿着往城东的路线快步前行。

快要出城时,侠士不经意间看到城墙脚下有几个凑在一起的黑影,身量颇为熟悉。好奇心让他屏息轻步接近,等那嗓音响起时侠士立刻认出这些人竟是洛城中臭名昭着的混混,被当作门客豢养在城外几个富商大贾府上,天天做些欺男霸女偷鸡摸狗的事情,而此时他们聚在一起怕是又要干坏事。

侠士皱了眉借着女墙的阴影凑得更近,竖起耳朵认真听他们说话,一个粗砺的嗓音响起,言语中满是戾气:

“……宋家说不认得这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公子哥,早上拿着一袋子钱去买粮米,看这架势肯定还有钱。”

而后另一个嗓音尖细一些的也开了口:

“老爷说了,来砸饭碗的统统不放过。可惜了,长得还挺好看……”然后是几声带着淫猥恶意的“嘿嘿”笑声。

侠士听到这些话语,四肢百骸如同被寒冰浸透,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因为过度紧张连脸颊被尖利的枯枝划破流出血来也毫无感觉。等他一头栽进景宁寺的大门时正撞上杨逸飞刚支起今日的粥棚,看到侠士的出现又惊又喜:“你不是回客栈去了吗?”

侠士心急如焚,一把拽住杨逸飞的衣袖:“客栈之事之后再说……刚才我在城墙脚下听到几个混混说要,要对你……”

事发突然,侠士自然未注意礼节,抓握的动作也因急迫而力度颇大,直接将杨逸飞拽到了自己面前。此时此刻二人之间几乎仅有二指的距离,双眸毫无遮拦的对视再度让侠士心若擂鼓,竟是紧张到说不出下面的话。

“要对我怎样?”杨逸飞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他本因看到侠士而惊喜的笑容渐渐消失,通过侠士的表现和未完结的话语瞬间便理解了侠士想表达的意思。他也想象过这等状况,却未曾预料会来得如此之快。天灾过后,官仓若无粮,城中的粮米便都集中在几家官绅富商里,囤积居奇以发一笔横财也是对他们而言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自己出现了。

“……他们要对你下手!”侠士涨红着脸终于把话语说完整。可杨逸飞依然平静,甚至有些不动声色的嘲讽,仅仅举起拿着碗和勺子的双手在侠士面前晃了晃。

“乌合之众罢了,不足为惧。”

侠士见少年如此镇定不禁松了口气,可就在此时忽地注意到了他的右手——那是一只缺少小指的手,就这般毫无掩饰地出现在眼前。

“你的手……”

刚开口侠士就意识到这么问过于失礼,一时怔愣在原地。但杨逸飞并不在意,潇洒回应道:“这是天生的,所以我右手无法习剑,而我现在练的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用举着碗的左手朝着侠士比划了一下,“左手剑!”

在没有发现他右手的残缺时,侠士万万想不到面前这个澹荡率真的少年竟会有如此境遇。虽然杨逸飞表现得从容不迫,可那尚单薄的身形落入侠士眼中时,他依旧不免担忧:

“要不我帮你摆平他们,反正我就要离开洛阳北上去了,他们寻仇也寻不到我头上……”

在听到侠士说“离开洛阳北上”时,先前处变不惊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眼眸闪过一丝沮丧与不解,轻轻问道:“你怎么突然要走了?”

侠士本不想在这种紧要关头说这些关于自己的无关紧要的话,但少年的面容在缓缓升起的蒸汽中有些模糊的憔悴,心一软便讲了出来:

“客栈老板因为李二的原因将我赶走……就是你早上见过的那个,所以我在洛阳没有容身之处了。我本就打算冬天过后北上去河朔看看,现在只不过算是提早动身些。”

话音刚落,先前在城墙角落见到的那几个混混果然出现,甚至带了更多的人,手上拿着不同的武器,有棍有枪有槊还有剑,一副不赶走少年誓不罢休的模样。见他们来势汹汹,排队等待粥米的灾民们惶惶然连饭食都不要了,争先恐后地往后面躲,直到那帮人走到粥棚面前正对着面容严肃的侠士时才敢稍稍探头观察情况。而此时的杨逸飞却视若无睹,甚至颇有余裕地将冒着蒸汽的大缸用木盖盖上。

“就是你在这里抢爷的生意?”一个粗壮的汉子举起手中的长棍向大缸掀去,惊得人群一阵惊呼,但“咔嚓”一声巨响后并没有看到大缸倒下的惨状,反而是那汉子哀叫一声,手中的长棍也劈成了两半。出师不利,背后又走出几个混混举着长枪用力朝那铁缸戳刺,缸体却纹丝不动,倒是因金属相碰迸溅出炫目的火花。

“怎么回事?”混混们目瞪口呆,一片哗然。一个身着锦袍手拿折扇的年轻官绅子弟走了出来,神态骄横倨傲看起来是领头者,见到手下竟一个铁缸都对付不了,直直瞪着侠士和少年:“什么妖法?!”

“不过是把铁缸往土地里多埋了两寸,浇了些水等冻上罢了。”少年本来面无表情,在看到对面的惨状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了一丝讥讽。见掀缸不成,不少混混朝着他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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