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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显山

漠三川位居格达勒以东,因为三川连绵入漠而闻名, 数十里荒滩戈壁, 只有胡桐点缀成片。此刻阒都的天已经黑了,这里还是傍晚。

萧驰野枕着双臂, 看最后的落日。

漠三川的天太广阔,如果躺在沙地上看久了, 就会有种正在被苍天拥入怀中的错觉。落日恍如流淌的糖浆, 黏稠的光芒涌没大地。

猛落到萧驰野的身边, 跳到他胸口。他口中叼着草芯, 被猛踩得胸口一沉,把草芯吐掉了。

“喂, ”萧驰野说,“你好沉啊哥哥。”

猛歪头,用一边眼楮睨着他。

萧驰野只能腾出条胳膊, 胡乱摸了摸猛。他冲正在溪边饮水的浪淘雪襟打了个口哨, 示意浪淘雪襟过来带猛玩。浪淘雪襟踏着前蹄, 转过屁股继续饮水。

铁骑在这里驻扎了几日, 陆广白摘下头盔,拍着满身沙子往过来走。

“萧大帅, ”陆广白汗都淌湿了脖子, 顺着萧驰野的视线往西看,“您悠哉啊。”

“那倒也没有,心里苦,”萧驰野煞有其事, 用摸猛的手指向西边,“我内子在那头,天天以泪洗面,盼着我归家呢。”

“给他记上,”陆广白把头盔扔给晨阳,“回去告诉你们家府君,看看到底是谁以泪洗面。”

萧驰野等陆广白坐下来,问︰“蒙驼部怎么说?”

“还是原话,”陆广白撑着膝头,“巴雅尔是铁了心要把女儿许配给你,你不要他的女儿,他就拒绝跟离北铁骑联盟。”

“巴雅尔这个老骆驼,”萧驰野坐起来,背上的沙子滑掉些许,他看向陆广白,“他要把女儿给我,无非是怕我过河拆桥,想拿个女人套住我。我要真是不讲情谊的人,他就是把他妻子送给我,我也照样要杀他。”

陆广白点了点萧驰野,说︰“你就用这表情去见他,他当然害怕。”

萧驰野眉微挑,道︰“我又不求他。”

“嘴硬吧,”陆广白说,“蒙骆部的领地就堵在漠三川的西漠口,我们拉拢不了巴雅尔,再打阿木尔就有落入包围的危险。”

“那你给他说,”萧驰野抱肩,“我家有悍虎,妻管严。”

“他连女儿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进门好好孝敬这位‘大夫人’。”陆广白愁到深处,不禁笑起来,“人人都爱萧策安。”

巴雅尔以前属意的女婿是哈森,可是哈森执意要娶胡鹿部的朵儿兰,因此跟蒙骆部有了嫌隙。等到哈森战死,萧驰野来谈联盟的时候,巴雅尔站在沙丘上,看萧驰野身量高大,气质出众,还是手刃哈森的离北头狼,就动了嫁女儿的心思。

“胡鹿部退回赤缇湖畔,怎么又回来了?”

“你杀了哈森,”陆广白说,“他的妻子策马去了东边,带回被你打散的有熊部战士,求请退回赤缇湖的族人再助阿木尔。朵儿兰在大漠虹鹰旗前发誓,要杀了你。”

萧驰野想起哈森死前随水漂走的赤缇花。

“还有,”陆广白收敛了笑容,“朵儿兰去东边前就怀孕了,那是哈森的遗腹。”

萧驰野沉默地系着臂缚,落日的余晖消失,天空出现短暂的寂静,既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那抹沉甸甸的蓝色罩着苍顶。鹰唳穿透旗帜,随风飘动的长发散在这片蓝空下,朵儿兰扶着小腹。

巴音替朵儿兰盖上厚衣物,劝道︰“夜很凉,回去吧。”

“我的丈夫在西边,”朵儿兰仰高头,在风中看苍鹰飞过,轻轻地说,“我的雄鹰何时能回来?”

巴音不忍看她这个模样,想要擦拭眼泪。

“离北的狼咬死我的哥哥,又咬死我的丈夫。”朵儿兰绿眸里沉淀着仇恨,“巴音,他是来杀我的孩子的,”她掩住腹部,退后两步,道,“我要保护我的孩子。”

“俄苏和日不会让萧驰野伤害到你,”巴音放轻声音,“你父亲也不会,大漠会齐力保护你,因为这是哈森的孩子。”

“你错了,巴音,用你智者的眼楮看看大漠,已经有三部追随了他的铁骑。”朵儿兰几乎要缩进宽大的外袍里,她清瘦的下巴掩在其中,忧郁的眼眸里蓄起泪水,“巴雅尔为了求和,连亲生女儿都能送给我们的仇人。除了哈森,谁也保护不了我。”

巴音黝黑的面容上流露出难过,“我没有完成哈森的嘱托,被有熊部欺骗了。我是哈森的智者,却没有让他得到应有的荣耀。萧驰野来到大漠,朵儿兰,我们会报仇的。”

巴音摘下腰侧的匕首,握在掌心,递到朵儿兰面前。

“我发誓。”

吾家狼崽见信如面。

茨州床榻近日闲置,我随军就帐,睡得不好。

萧驰野在篝火边看着那几个字,胸腔里的酸楚化掉,变成了另一种被惦念的苦甜。兰舟关上门睡的都是他萧策安的胸膛,没有他,再好的床兰舟也睡不好。萧驰野另一隻手拎起马上行,喝了一口,把那感情浇在胸口,免得自己表现太过。他边喝边看。

先生留刀于我,旧臣邵成碧阵亡。阒都万事妥当,尽在掌握,不要担心。远征艰苦,你万要保重。二郎,倘若一战可胜,此后年年岁岁时时刻刻再无分离。冬日归家春帐暖,想你入眠。

萧驰野放下酒囊,看到底下,沈泽川用笔勾了只耷耳垂尾的狐狸,情不自禁笑起来。

陆广白拿芋头砸萧驰野,萧驰野劈手接住了。

“眼看就要到十一月了,”陆广白剥着芋头吃,“蒙骆部的事情,你有什么办法?”

蒙骆部的位置特殊,首领巴雅尔有成批的骆驼,若是去跟了阿木尔,那阿木尔此时的粮食窘境就能缓解。不论是离北的马,还是启东的马,实际上都不适合在大漠长途。巴雅尔如果能带蒙骆部投靠离北铁骑,不仅对战时的军粮运输有好处,对日后的互市也大有益处。

“他既然怕我翻脸不认人,”萧驰野解开随信来的口袋,里边是分码好的牛肉干,他把写了陆字的那袋抛给陆广白,“那我就翻脸不认人。”

陆广白客气了,萧驰野就不必继续客气。他有九万铁骑,一万禁军,还有两万边郡守备军,到这里来不是来谈和的。回颜部的甜头已经给了,再拿乔,他就要用大棒了。

“告诉巴雅尔,”萧驰野把牛肉干送入口中,说,“我赶着回家过年。如果他想要跟阿木尔共沉沦,我今夜就送他一程。”

晨阳颔首领命,退下去喊人传话。

都军一退,丹城就无人驻扎了。敦州守备军入城时,满城鸦雀无声,中博府君沈泽川传闻无数,有可怖的,也有可敬的,百姓汇集在城中,当夜往阒都跑的也有不少。

澹台虎深知安抚人心的必要性,这次不敢再马虎,严令守备军规矩点。他在柳空身上吃了亏,这回专门带着自己亲兄弟禁军,在丹城城内夜不扰民,昼不惊民。

姚温玉近月余都在伏案,今日跟着沈泽川在丹城附近散步,看城墙上的斑驳印记,道︰“丹城有惊无险,罗牧已经带着守备军到了河州境内,接下来的阒都难打。今早听消息,戚时雨三发家书,急催还在天妃阙的大帅回家。”

“戚时雨瘫在床上,带不了兵,”沈泽川晒到太阳,今日是难得的晴日,“家中男儿皆不如戚竹音,他真的要罢掉戚竹音的大帅职位,也罢不掉戚竹音的大帅兵权。”

启东的要害就在戚竹音身上,所以对戚时雨要能攻心。

“戚时雨在世家寒门间摇摆不定,只要府君肯给他个承诺,”姚温玉转着四轮车, “从龙之功远超保驾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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