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车轮
乱撞的火雀都被挡在了门外,守备军没有停下,他们飞奔在通道里,拖着备用水袋,把水泼到城门上以防万一。
濠沟对面的边沙骑兵对着卓力的尸体气急败坏,卓力是七年前跟随阿木尔深入中博的四脚蛇,还是阿木尔送给哈森的礼物,正是因为有他,哈森才能在短短几日里切断端州对外的联系。
“拖走他!”骑兵看向端州城门,“这莽撞愚蠢的废物……打起精神来!在哈森到达前,我们必须想办法越过这条沟!”
尹昌撤掉了通行板,还杀掉了推头车的步兵,让边沙骑兵面对濠沟陷入短暂的焦灼,给城内的守备军留下了喘息的机会。然而端州的濠沟还不算是护城河,两端的方砖为了跟南北两侧的濠沟相连接,没有瓖实,这条沟无法长时间的保持充盈。蓄水闸全部打开,水已经放空了,并且就算濠沟能坚持,边沙骑兵也会在不久后找到过沟的办法。
天黑以前,东门一定会迎来边沙骑兵的冲锋。
“重石预备,”沈泽川侧首,对乔天涯说,“推床子弩上墙!”
城下的守备军齐力推动床子弩,沿着较宽的通道勉力向上挪动。骑兵的单梢炮持续攻击,重石飞掷在城墙,已经把东面城墙砸出了豁口,碎了的砖石混杂着泥块往下掉,墙垛塌了几个。守备军不得不抱头躲避,用身体抵着往下滑的床子弩。
守备军扛不住重力,一众人被床子弩压得脚跟蹭着地面,也向下滑,只能喊道︰“太沉了!”
乔天涯跃过台阶,要去搭把手,却看一个布衣微微沉下身体,抬起双臂撑住床子弩下滑的地方。纪纲白发沾灰,沉声喝道︰“起——!”
守备军只觉得背部顿轻,纪纲额角青筋微跳,他迈开脚步,让床子弩沿着斜坡缓慢地向上移动。待床子弩就位,纪纲双臂颤抖,背部都被汗水浸湿了。
此刻是巳时,日头高照,汗掺杂着呛人的灰尘蒙在脸上,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墙垛上的弓箭不敢莽射,敌军很可能会诱导消耗,他们要留到骑兵冲锋时再放。床子弩同理,这件杀器轻易动不了,它必须一击致命,就像尹昌杀掉卓力那样,得让骑兵痛起来。
“守备军分列,三队分守三门,让锦衣骑在东门待命,”沈泽川抬起握刀的手,用手背擦拭着面颊的汗,“天黑前要堵死其余三门。”
端州粮仓充实,要打端州,骑兵可以久围消耗掉端州的粮仓,让端州受困个把月,把端州耗死。但是哈森想速战,就不会采取长久的围攻,骑兵从昨晚到现在都在强势猛攻,如果东门僵持了,骑兵就很可能会绕到其余三门,像他们偷袭西门那样进行侧面突进。
沈泽川在其余三门放下了吊门做防御,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骑兵有攻城器械,载着粗壮木头的撞车可以直接撞破城门,继而撞破吊门,让骑兵顺畅进城。
“火油、石头,”沈泽川说,“再拆掉城内被砸塌的望楼,让分守三门的守备军把能用来做抵御的东西都带上墙头,只要看见骑兵的身影,就吹角鸣示,扔下杂物阻拦他们冲锋。”
得尽快想办法再出城。
沈泽川看向东南方的天际,那里的狼烟台寂静无声。
先生们都被聚集到了马场,这里位置空旷,能够容纳城内的几批百姓。高仲雄这会儿才缓过劲,俯身揉着小腿,对孔岭说︰“适才、适才那情形……”
他一着急,就又结巴起来。
孔岭安抚道︰“无妨,神威当时还要带元琢走,已经是勇气可嘉了。我早年在敦州,得知骑兵入城,那是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姚温玉攥着自己的袖子,在沉默里被只手打断思路,他望过去,看见适才的妇人叫孩子来还帕子。姚温玉抬起手,却没接帕子,他沾染灰尘的手指微伸,轻轻踫到了孩子的脸颊。
活的。
姚温玉胸口起伏微促。
马场边的脚步声密集,守备军们疾奔而过,要上墙头。
“弓箭补给西门!”为首的小将插回刀,徒手搬着杂物,“坍塌的望楼留给我们!”
“不够,”墙头的士兵回答,“就塌了一个楼,不够!”
端州的守城器械不少,军备库都被搬空了,主要是支援东门,其余三门只能捡剩下的来分。弓箭在早上被边沙步兵消耗了一波,他们得给靠车山墙堵门的西门补上。
这怎么办?
马场上忽然站起个男人,他掂量着旧锄头,问︰“这能扔不能?”
小将说︰“扔了就不还了!”
“那你个拿走嘛,”男人尽力讲官话,他说,“城给围了,不打死骑兵,这锄头留着也没啥用。你们缺人不缺?”
守备军没回答,他们刚才在西门跟百姓起过冲突。
马场上接着站起好些个人,都是壮年,带着自家的农具,冲守备军喊︰“缺不缺?缺的话,咱这都是人!”
骑兵的轰进行到酉时,天至黄昏。东面城墙补了再补,备用的女墙都要被砸完了,骑兵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是真正的轰,不砸塌东面城墙不罢休。
“单梢炮都是石头,”乔天涯蹲在墙垛后边,顶着声,对沈泽川说,“他们在野外,不缺石头,再这么打两天,就算骑兵不过濠沟冲锋,城墙也要受不了了。”
“哈森等不了两天,”沈泽川脸颊上很脏,“入夜前骑兵肯定要冲锋。”
守备军失去了尹昌,骑兵要探探守备军现在的水深,已经经受一天轰的守备军很疲惫,这是骑兵此刻的好机会。
“他们越过濠沟,我们就打开城门,”沈泽川说,“守备军继续守城,让锦衣骑抵御冲锋。”
“我跟费盛……”
“你跟我,”沈泽川抬眸,“你跟我交替,只要击退骑兵的冲锋,就立刻退回城内,不要恋战。”
骑兵的人数远超锦衣骑,钢针不能正面板斧,沈泽川只要扎破他们的冲劲,就能维持守的姿态。
乔天涯舔了舔唇,正色说︰“你是府君,不是将军。”
沈泽川没答话,他撑着墙壁站起来,在黯淡的天穹下越过乌压压的骑兵,望着茶石河。茶石河犹如浸在夕阳里的玉带,倒映着瑰丽的浓云,猎隼翱翔在其中。
沈泽川眼神逐渐凝聚起锋芒,他说︰“我是中博的府君。”
茶石河上方的瑰色云还没有散开,沈泽川手边的墙壁就轰然一震。
“投石机!”望楼看哨的守备军高声鸣示,“骑兵的投石机来了!”
昨晚轰开序幕的投石机在单梢炮后休息了一整天,再度出场了。骑兵们开始分调队伍,他们擂着筒形鼓,在战场上迅速传递情报。
沈泽川当即扯掉了繁琐的宽袍,勒紧那单只臂缚,沿着台阶下到城底。风踏霜衣昂然等待,他翻身上马,对乔天涯说︰“警惕其余三门。”
乔天涯行礼,大声说︰“府君,大捷!”
沈泽川勒马掉头,面朝着通道。他丽的面容被血汗遮掩,只有那双眼楮仍旧明亮。身后的锦衣骑都平稳着呼吸,他们也要速战速决。
一旁的战马忽然微沉,费盛上马,把腰侧的绣春刀拖到身前,熬红的双眼望着沈泽川︰“我是府君的近卫,”他停顿片刻,拔刀扬声,“我们是府君的盾牌!”
沈泽川微颔首,风踏霜衣开始向前踏步。他的身影逐渐进入通道,在面对城门的片刻的寂静里,沈泽川说︰“我与诸位共生死。”
城门再度打开,那沉闷的巨响迎来最后的日光,穿梭在无数马蹄间。
虹鹰旗顿时高扬在余晖里,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