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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君王

“探马何在!”

“死了,”惊醒的守备军紧跟着尹昌,“周遭的探哨全军覆没,没有人回来。”

尹昌把酒囊灌满,挂回腰侧,在插刀的时候啐了一口︰“狗日的哈森。”

驿站没动静,探哨都死了,消息传不出去,援兵就来不了。

“重整探哨队伍,”尹昌说,“伺机出去,赶在天亮前要点燃狼烟台,这样离北、敦州、边郡才能得到消息。”

端州曾经遭遇过屠杀,就是因为探哨跑不过边沙的马,所以沈泽川在建立端州四通马道的时候,仿照了边郡的万里烽火臺,只要点燃这三条线,三方就知道端州危急。

尹昌刚掀开帐帘,就听见城外“咚咚咚”响的战鼓声。

骑兵擂鼓了!

尹昌撒腿就朝墙头跑,他边跑边敞开嗓子,卯足劲儿地吼道︰“预备——”

墙垛间的弓箭手整齐拉弦,屏住呼吸注视着城外。

边沙骑兵的战马两侧都固定着筒形小鼓,随着敲击响彻黑夜,这是冲锋的前兆,待鼓声将歇时,战马们呼哧着热气,猛地前奔。

尹昌当即挥手,继续吼道︰“放箭!”

谁知前奔的骑兵霎时间分为两翼,露出后边的举盾步兵。步兵行动迅速,顶着箭雨逼近城门。

端州面朝东部,地势开阔,又靠近茶石河,沈泽川在这里挖漕做濠,想要修建出一条护城河。但是今年的时间紧张,只有朝东的正门的沟道成形,还没有从茶石河引流过来。萧驰野在南下前叮嘱过沈泽川,于是沈泽川撤掉了沟底的方砖,换成了离北军用的铁蒺藜。

城门打开,尹昌带着端州守备军冲出去,在边沙骑兵冲锋前拿掉了濠沟上的通行板。没有了通行板,骑兵就无法越过濠沟突进城门。

城墙上的箭雨一停,火油罐就燃了起来。

尹昌拖着通行板后撤,继续喊道︰“砸罐!”

墙垛上的火油罐“啪”地齐声砸碎,火光倏地大亮,守备军探身用力把火油罐扔了下去。火油飞溅在步兵的盾牌上,轰然烧成一片。可是尹昌没高兴起来,因为他看见步兵踏步分散,给遮掩的头车让出道路。

糟了!

这种攻城车原本是用来掩护挖沟的,它前设屏风牌,后置绪棚,中间的头车可以替掘地的士兵遮挡利箭。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突出功能,就是灭火。藏在头车内的步兵掀顶而出,用匕首划破装有河水的牛皮囊,顷刻间就能遏制住火油罐烧起的火。

尹昌认清了对方的目的,哈森靠着步兵先后消耗了守备军的箭和火油罐,又让步兵推到了濠沟前,这是在为后方蓄势待发的骑兵做准备。

“弓箭手预备——”

尹昌话音一落,步兵就再度举起了盾牌。哪知尹昌根本没打算在此刻放箭,他拔出刀,带着守备军前冲,狂奔到濠沟前,在边沙士兵惊愕的目光里像头老狮子般猛地跃了出去。

“堵濠!”

尹昌重重地落在濠沟的砖壁上,双脚顿时向下滑,他扒住壕沟边沿蹬了几下,爬了上去,守备军跟着尹昌杀进步兵阵营。

“放箭!”

箭雨骤然袭来,空不出手举盾的步兵们终于倒了一片。

“那是谁?”骑在矮种马上的强壮男人探出头,隔着人群看见尹昌的白发。他摸着自己的弯刀,赤臂上文着四脚蛇,饶有兴趣地用边沙话说︰“像个英雄。”

“强健的卓力不认得他,”跟随在男人身边的骑兵说,“他是茨州守备军的指挥使,那个替沈泽川夺取樊州的老将军,叫尹昌。”

卓力学着大周话,重復地念道︰“一,一尝?”

“繁荣昌盛的意思。”骑兵安抚着躁动的马。

“他有狮子般的勇气,”卓力继续打量着尹昌,夹紧马腹,在摇晃里不紧不慢地向前,“我要跟他打一架。”

骑兵回头看着后方的虹鹰旗,劝道︰“哈森的命令还没有来,现在不是卓力出击的时候。”

卓力活动着健硕的臂膀,拔出弯刀,说︰“哈森要我们速战速决,我已经等不及了。”

守备军在城内召集百姓,他们要把百姓送到西门,那里连接的马道通向敦州,一旦东门失守,在屠杀开始前他们还有逃跑的机会。百姓陆续地过来,拖家带口,神色匆遽,偶尔有几声婴孩的啼哭声,也很快就被掩住了。人聚集的越来越多,随着东门的轰声,到处都是压抑的喘息。

先生们早就待在了这里,他们提着简陋的行囊,夹的都是案宗,这是他们的心血。高仲雄煞白的面色就没有恢復,他拽紧自己的包袱,跟人群挤站一起。

孔岭推着姚温玉,胸前挂着兜袋,装着不安分的虎奴。

姚温玉的四轮车经过百姓,听到人群里有人在啜泣,他侧过头,注视着对方。

“先、先生,”孤身抱着孩子的寡母掩住口鼻,在哽咽里小声说,“是不是又、又要屠城了……”

年轻的公子目光温柔,他抬手,把自己的帕子递到了对方面前,说︰“不是的。”

周遭啜泣成片,他的话在前方的厮杀声里显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要是城破咯,人也跑不过马,还是得死,都得死。”男人拉着仅剩的驴子,蹲在墙角,带着乡音说,“我就不该到端州唻嘛!”

“守备军哪里去了?”有人凑到门边,拍门喊道,“现在开门让咱们往敦州跑,城破前能逃掉几个是几个!”

人群嘈杂起来,他们推搡着挤向西门,不安的气氛浮动在夜色里。高仲雄受力不得不向前,他抱着包袱,侧身往孔岭那边挤。

“莫要踩,”高仲雄护着包袱,仰高头说,“诸位莫要……”

拥挤的人群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知是谁的肘子撞到了高仲雄肚子上,他没抱住包袱,看着自己的纸笔散落在地上,赶忙弯腰去捡。可是人太多了,他还没够找,笔就被踩断了。

高仲雄急道︰“莫踩笔、莫踩笔呀!”

孔岭被挤得站不稳,姚温玉的四轮车不方便,这要是被冲到了人群里,就坏事了!孔岭一手托着虎奴,一手拽着四轮车,向周围说︰“近卫何在?速来护住元琢!”

姚温玉的车轮卡到硬物,随着冲击猛地“ 当”一下,险些震翻。他转动目光,看着众人。月光不合时宜的安静,沿着他的袖袍滑落在地上。

拍门的声音加剧,到处喊着“开门”。端州被屠的记忆太深刻,他们看不到曙光,前头打得越凶,大家心里就越没底。

“嘿呀!”高仲雄生气地挥袖,也不要笔了,探着手臂抓住四轮车,往自己跟前带,挡着人浪,骂道,“莫要挤了,挤坏人了!着什么急,城还没破呢,府君在前!”

四周顿时响起喊声︰“府君哪儿去了?”

“沈泽川哪儿去了?”

“没兵没卫,是不是跑了?”

高仲雄哪知会变成这样,他赶紧说︰“府君在……”

“沈泽川跑了!”有人跺脚气道,“没见着人啊!”

气氛就像被点着了,原本压抑的哭声爆开在人群中,急躁的情绪正在横冲直撞,拍门声逐渐变成了砸门声,恐慌弥漫开来,四处都在歇斯底里。

名叫“沈卫”的隐患终于爆发了,它就像是时刻悬在沈泽川头顶的利剑,暗藏着中博对沈泽川的抗拒。即便沈泽川得到了中博六州,它也无法被根除。沈卫弃城而逃,端、敦两州尸山血海,如今沈泽川迟迟没有现身,沈氏又一次畏缩逃跑了。

“开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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