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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谣言

高仲雄被韩靳吓退几步,撞到了背后的栏杆。

韩靳行军打仗时连蚊虫叮咬都受不住, 哪里还受得住骯脏牢狱, 变成这样实属违心。他看见高仲雄的神情, 不禁号啕大哭, 说:“你这贼人!是你害我落魄至此!”

高仲雄岂敢应答,贴着栏杆往外走。

韩靳恨起来, 破口大駡:“你投靠沈贼, 不知廉耻!你这以身侍贼的三姓家奴!高仲雄,你就是孤魂野鬼!你别走,你回来, 你……”

高仲雄狼狈地推开狱门, 把背后阴魂不散的声音甩掉了。外边凉风直吹, 吹得他背上一片冰凉。文人惜名, 谁不想做个名垂青史的清流?三姓家奴四个字打得高仲雄险些爬不起身。他胸中有万千委屈无处诉说,最终变为翻江倒海的噁心,竟然“哇”的一声撑着墙壁吐了出来。

高仲雄把今日吃进去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吐得酸水逆流。他靠着墙壁, 逐渐滑坐在地,看苍天茫茫,想起了渝州的父老。他用帕子擦着嘴,可是面上泪流不止,便接着用袖子擦, 最后抱着双臂, 滚身蜷缩在墙角, 压抑地哭了起来。

谁情愿为了五斗米折腰?

高仲雄不情愿,可是他没有这五斗米就会死。他为了求个出路,连面子也舍弃了。若是五年前有人对他说,日后他会为了做个胥吏向衙役点头哈腰,他宁可去死。但如今他不仅做了,他还为了蝇头小利肯学着恭维人。

不知过了多久,高仲雄起身收拾好自己,沿着墙壁向外走去。他路过衙门时,觉得周遭的窃窃私语都在说自己。但是他好似没感觉,正如姚温玉所说,往事南柯,他也醒了。

“在下高仲雄,草字神威。”高仲雄跨进衙门,躬了身与人说,“受同知保举而来,专供笔墨。日后衙门有什么檄文、告示,都由在下负责起草。”

转眼已至八月底,去往槐州的孔岭与余小再回来了。槐州的事情谈得顺利,就是他们在路过落霞关时,觉得落霞关守备的态度微妙,远比他们去时更加温和。

“那落霞关守备,”余小再说,“想打探咱们同知的消息,问了好几次同知婚配的事情。”

“该不是想要给同知说亲吧?”周桂想起萧驰野,赶忙问,“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我原先想答同知家中有人了,”余小再这一趟黑了不少,“可是成峰劝我不要这样答,只回了尚未娶亲。”

他们俩人不明白,孔岭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听闻离北世子妃来过茨州,回程时特地留意了一下落霞关的态度,对其变化的原因心知肚明,无非是离北打过了招呼,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王爷还是世子,想要通过他们瞭解沈泽川。

孔岭端起茶,说:“同知原本就没有娶亲,这事儿还是得明说,以免落人口实,引起误会。”

周桂正想跟孔岭说一说上回审查胥吏的事情,乔天涯就掀开了帘子。他们起身相迎,齐声说:“同知。”

外边在下雨,沈泽川从宅子里一路走过来,即便打了伞也免不了沾雨。姚温玉被推进来,倒是裹得严实,就是人太清瘦,坐在四轮车上也没有实感。最后跟着高仲雄,一身打扮很简朴,抱着沓册子,湿了半肩。

“诸位先生都坐,”沈泽川落座,用帕子擦净手上的水珠,道,“此番远行,成峰先生与犹敬着实辛苦。这几日就不必着急当差,休息休息。”

孔岭与余小再先后称谢。

“神威也坐,不必拘谨。”沈泽川抬掌示意高仲雄,同时对孔岭说,“这位是新入我帐下的神威,专供笔墨,眼下正在衙门里历练,许多事情还要靠成峰先生指点。”

孔岭连说不敢,把高仲雄看了。高仲雄今日简略地挽了髻,他如今成日要在衙门里跑,以俐落为主,倒不那么像书生了。

高仲雄搁下册子,对孔岭作揖行礼,说:“久仰成峰先生大名。”

孔岭起身回了。

沈泽川待他们各自入座以后,说:“槐州顺利,茶州也顺利,今年大家都能过个好年。丈量田地的胥吏都已经派下去了,为了确保亩数准确,后面还要再做两次核查,事情办完也到年底了,但好在能赶在今年量完。如今录籍的事情完成了,茨州的秋收上仓也结束了,雪一下来,就该商议分田的事情。”

姚温玉适时开口:“过去阒都下征田赋徭税都是实物,粮食集征入库后由人稽核折算,递运所的人力费用也要摊到其中,未必准确。现在我们就在茨州,免去了押运粮食这部分,但要增加粮仓修备的费用,合併杂税收取银子最合适。”

“粮食的生意也不能久做,”孔岭说,“茶州今年整顿结束,明年开春就能垦田,熬过去就是丰收,不再需要跟我们做粮食生意。”

“那其余四州总需要吧?”余小再没有他们那么瞭解中博详情,说,“我看那翼王也做不久,樊、灯两州穷得人吃人,他还在大行封赏,封了一圈乱七八糟的朝臣。我们不跟茶州做生意,那就和他们做。”

其余几个人都笑了。

沈泽川说:“犹敬果真是都察院出身。”

孔岭见余小再不解,便说:“你见人如此行径,就想着弹劾,忘了他们既然穷得人吃人,又哪来的钱从咱们这里买粮食?”

“樊州的拐卖猖獗,人牙子横行,让他们买粮食,他们指不定把孩子都拿出来易物,这群人坏得很!”周桂提起此事就不齿。

“这是得打击,但源头还在洛山。至于翼王,左右他不能死,”姚温玉略微放鬆些,露了笑,“他如今就是我们在南边的屏障,没有了他,我们要直面的就是戚竹音。”

“说到戚竹音,”余小再微微挽了袖口,“我就想到了戚时雨,我可听着消息了,那花三小姐嫁过去,拜堂时老帅见新妇生得沉鱼落雁,一高兴,竟然躺下了。”

周桂一愣,说:“躺下了?”

余小再说:“中风了!”

不论戚时雨是真的中风,还是假的中风,这件事都昭示着他不会跟花香漪同房。太后得到了跟启东的姻亲关係,却也无法再深入。花香漪没有子嗣,戚竹音的帅位就不会动,她如今嫡母在手,有的是理由压制其他兄弟。

“人算不如天算,”周桂感慨道,“得亏戚竹音不是男儿。”

他们又笑谈了些别的,今日孔岭和余小再才回,沈泽川也不能真让他们通宵达旦地坐谈,约莫丑时,便散了。

周桂亲自送孔岭归院,在中途把审查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讲述了,最后说:“杀了个受贿的先生,让衙门清净到现在,但是近来总有传闻,说同知到茨州是来胁迫我的。你听听这话,唉,我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就怕这些话传到同知的耳朵里,害得彼此留下疙瘩。”

孔岭把着伞,说:“我早就给你提过醒,‘州府’这个称呼不要也罢。此事若是搁在性情多疑的人跟前,你我早已在同知面前失了信任。”

“可我,”周桂急道,“也不知道改成什么好啊!”

“你改成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态度。”孔岭斜了伞,让周桂把灯笼抬高,说,“茨州如今已经成势,自然不能再在这上面含糊。你心里是没那意思,但经不住三人成虎,所以儘早把主次分清楚,要让别人也分清楚,茨州已经易主了。”

两人交谈间已经上了阶,后边的侍从跟着,孔岭入廊子前回首,示意他们慢几步,不要跟得太近。

“称布政使,不合适;称总督,不合适。那你给我想一个,”周桂追着人说,“我明早就能办。”

“那都是阒都下设的职称,自然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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