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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闻言点头,说:“我对这俩人的政绩早有耳闻,当初元辅提拔薛修卓去大理寺,朝中是没人反对的。”

“同知也看过薛修卓的策论,”姚温玉说,“同知还记得太傅的心愿吗?”

沈泽川倒背如流,因为他承袭齐惠连,最明白齐惠连当年想要做什么。他沉默须臾,说:“统理大周户籍,丈量天下良田,合併地方杂税,恢復国库收支。”

姚温玉看向远山,说:“这就是薛修卓想做的事情,仅从这一点讲,他和老师谋求的是一件事。老师有孔湫、岑愈等寒门官员支持,而薛修卓有以江\青山为首的实干派支持,他并不是孤立无援。”

但是眼下的大周真的能做到吗?

齐惠连花了许多年,才把黄册入籍推行到了地方。东宫为什么会被构陷谋反?因为黄册入籍以后就是丈量田地。阒都八城侵吞民田相当严重,一旦实行下去,世家不仅要归还民田,按律判刑,还要由他们自己承担田税,杀掉太子就能阻止政策推行。海良宜那样教导李建恒,是为了刮骨疗伤,他盼望着李建恒能够紧握内阁,挥动权柄,从上而下地进行改变,为此他心甘情愿地替李建恒衝锋陷阵。

可是李建恒做不到。

这一点薛修卓比海良宜更早意识到,他即刻就抛弃了李建恒,不再对这位帝王抱有希望,甚至不再对李氏抱有希望。他需要一个新帝王,一个能够安静地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这个皇帝必须不会对内阁加以干涉,也不会在世家、寒门的斗争里左右摇摆,更不会为所谓的兄弟情偏向掌握重兵的边陲,于是他找到了李剑霆。

但是这样的谋划太久了,阒都每一刻都在变化,沈泽川就是变数。他在阒都充其量就是薛修卓棋盘里的弃子,在解决掉奚鸿轩、魏怀古以后可以随手抛弃,和萧驰野一样被抹杀在大雨里。薛修卓没有私欲,这才是他的可怖之处。薛修易曾经屡次讥讽、嘲弄甚至羞辱过薛修卓,可是薛修卓没有杀掉这个嫡出大哥,因为在他眼里薛修易根本不重要,不论是死是活,就像他脚边的灰尘,没有任何差别。

他要杀齐惠连,因为齐惠连是大周帝师。他要杀姚温玉,因为姚温玉是绝顶之才。他曾经给过这两个人选择的机会,结果这两个人都拒绝了。谋士不能为我所用,放归山野,就好比把天下名剑赠予他人,唯有杀掉才能以绝后患。

天际孤雁横飞,霜雾渐起,寒林层染,越发的冷了。乔天涯随手给姚温玉盖上了大氅,他们还在林中。

沈泽川摺扇敲在掌心,目光追随着鸿雁向南,说:“薛修卓教导储君时恐怕也没有想到几年后大周会崩坏至此,这天底下没有算无遗策的人,军粮案里逼反的陆广白就是变数。启东因为失去了陆广白而错过追捕策安的机会,阒都由围杀变成了真正的放虎归山。”

人的境遇是永远意想不到的,不仅是陆广白,还是沈泽川、萧驰野、姚温玉甚至是更多的无名之辈。老天给每个人都出了不同的难题,爬起来,活下去,这些原本困在局中的人全部挣脱了枷锁。乱世意味着天下秩序不復存在,谁都能在其中奋力一搏。有人抱守残缺,就有人挥戈破局。

这是乱臣贼子的时代。

潮雾浓郁,雨点掉了下来。费盛为沈泽川撑开了伞,他们勒马回程,茨州的秋终于来了。风鼓动了沈泽川的袖袍,险些吹走他的蓝帕子,他在握住帕子时,漫天落叶擦身而过。焦黄的飞叶盘旋而起,被雨扑打着,掉落在萧驰野脚边。

骨津策马而归,挥着小旗,喊道:“前方的马道塌陷,主子,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萧驰野翻身上马,邬子余从后打马而出,冒雨说:“朝晖的兵马没到,十里以外就是图达龙旗,哈森的骑兵就在附近!”

“粮车太重了,”澹台虎抹了把雨水,“除非我们弃粮绕路,否则今夜势必会遇见哈森的骑兵。”

“交战地的物资不足,这批粮食一旦落到了哈森手里,王爷就要挨打了。”晨阳勒着缰绳,被冻得面颊发红,他说,“我们可以留下来,但主子必须走。”

按照前几日的军令,萧驰野从大境绕行到北边,要经过原常驻营的马道先给朝晖提供物资,再往交战地给萧方旭补给。他们到了这里,本该由朝晖的柳阳三大营前来接应,但是朝晖没有来。今日暴雨,猛也无法飞得太远探查军情,萧驰野就像是被蒙上了双眼。

萧驰野的双眸冷静得惊人,任凭雨水淌过面颊,他在嘈杂里沉声说:“掉转方向,我们去图达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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