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卫媗x薛无问
说来, 也怪不得暗一要说自家主子慕少艾、春心荡漾。
谁让他不止一次撞见自家世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拿出个香囊低眸看。上一回,也就是前日夜里,世子还把那香囊放鼻下嗅了嗅。
就……有点惊悚。
慕少艾的男子都这般惊悚的么?比戏折子里写的还要惊悚……
崔氏听见暗一的话, 唇角一抽。
暗一是自家儿子的护卫, 比薛无问还要小一岁, 平日里没事就爱看戏折子。大抵是戏折子看多了罢, 这小子说起话来总喜欢语出惊人。
便比如现在,春心荡漾这样的词儿用来形容她那位冷心冷性的儿子,崔氏是断然不会信的。
她那儿子要真的慕少艾看中了哪家姑娘, 她肯定会欢欢喜喜地替他求娶了来。
那小子心里头也门儿清,三番两次同她道,只要有心仪的姑娘就会同她说,免得她乱点鸳鸯谱, 逼得他不得不悔婚。
眼下他没同她说, 那便是还未遇着心仪的姑娘。
崔氏揉了揉眉心, 对暗一道:“我知晓了,你与世子风尘仆仆了一路, 也累了吧, 出去歇着罢。”
那厢薛无问出了惊蛰院便径直去了城墙, 站在那儿极目眺望, 只见苍穹碧蓝如玉, 草原茫茫无际, 早秋的塞外风呼啸而过。
这里同青州截然不同。
她那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娇娇,大抵会适应不了肃州。
就算适应得了又能如何?
她是青州卫氏女, 是一出生就被定为太孙妃的卫大娘子。而他是定国公世子, 日后他在盛京见着她了, 说不得还得恭敬行礼,喊她一声“娘娘”。
薛无问落下眼帘,右手按着右胯,那里挂着刀,还有一个香囊。
那香囊如她说的,早就没了香味儿。
他早就该扔了的。
他承认他动了心,动了情,可他薛无问不是非她卫媗不可。
长指缓缓抚过上头细密的阵脚,薛无问狠狠闭眼,指尖略一用力,那香囊便成了无数块细小的布屑,被肃杀的秋风一卷,便悠悠然散在这天地间。
薛无问缓缓睁眼,神色恢復了一贯的散漫,转身大步下了城墙-
薛无问刚回来没几日,北狄军悄悄来犯,在几座接壤的小城里小打小闹了抢掠了几回。
他抄刀策马,领着一群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军将直接衝上去同北狄军厮杀。
塞外的草一日一日枯黄,又渐渐覆上霜雪。
承平二十八年的四月,霜雪渐融。
肃州军与北狄军鏖战了整整四个月,战火终于消停。
停战那日,将士们喝了一整夜烧刀子酒。
酒酣耳热之际,这群许久不曾归家又血气方刚的青年,嘴上没个把门地说起荤话来。
都说归家后,首先要做的便是将家里的婆娘抗到炕上生娃娃去。
这群人里也不乏似薛无问这样的不曾娶过妻也不曾开过荤的年轻人,好几个小将听得面红耳臊。
薛无问倒是淡定,偶尔还会跟着说几句荤话,俨然一身经百战的浪荡子。
男人们的声音越说越高亢,薛无问闷了几口酒,漫不经心地躺在炕上,望着窗外的月亮。
那轮月就跟莲子似的,散着淡淡的光晕悬在无边无际地黑夜里。
大抵是烈酒噬人智。
那样一轮皎月,竟叫他想起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
他已经许久不曾想起青州的那位大娘子。
直到此刻,听了一宿的荤话,又灌了满肚黄汤之后,他盯着一轮朦胧月,想起了她。
迷迷糊糊中,薛无问阖眼入眠,又回到了在青云山后山的那日。
他替她正了骨,她咬红了唇,留下两个月牙似的齿印。
只这回他没有挪开眼,而是顺着心底那不为人知的心思,抬手去摸那两个月牙印。
她的唇瓣如他想的那般软,他轻抚了两下,终是忍不住,低头吻上去。她睁着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也不抵抗,乖乖地任他亲。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手往上一挪便拔了她髮髻上的木笄,三千青丝尽数散落在那大红的披风上。
她巴掌大的小脸陷在凌乱的乌髮里,红着眼眶,檀口微张,似一条喘着气的小鱼儿。
薛无问紧紧地握住她的腰,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他醒了。
从梦里蝉鸣切切的青云山回到了呼噜声轰隆震天的营帐。
心臟“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全身燥热难忍,口干舌燥得好似七天七夜不曾饮过水。
薛无问咬牙吸了口气,顿了半晌,起身下炕。
一出去便见暗一坐在篝火旁,正津津有味地听一个年长的伙头兵说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
“世子,您怎么醒了?”暗一往篝火里扔了块木头,诧异道:“您今儿喝了那么多酒,还以为您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呢!”
薛无问没应他,顾自走到一个水缸旁,舀了一大瓢,弯下腰,兜头一冲。
一瓢冰冷冷的水下去后,体内那股子暗火总算是消停了些。
暗一瞪圆了眼,忙递了块布帛给薛无问,吶吶道:“世子,您这是……还没睡醒?”
薛无问扒拉了下湿漉漉的头髮,接过暗一的布帛,随意擦了擦,道:“在同老封叔聊甚呢?”
老封叔便是那位年长的伙头兵。
暗一“嘿嘿”一笑,“属下在听老封叔说一段他最后悔的往事呢,真想不到老封叔也有这般缠绵悱恻,闻者落泪的过往!”
薛无问挑了挑眉,还未及开口,便听暗一倒豆子似地说起那故事。
“老封叔年轻时,偷偷喜欢过一个小娘子。原想让他娘去求娶了的,谁料那姑娘早就定了亲,对方是个书生,温文尔雅学富五车的,老封叔觉着自己比不上那人,便歇了心思,从军去了。”
暗一灌了口凉水,继续道:“哪曾想三年后回来,便听见那姑娘的死讯。原来那书生有个落难的红颜知己,娶妻后还同那位红颜知己藕断丝连,生生逼得他那髮妻抑郁而终。老封叔一直很后悔,若是当初他同那姑娘表明心迹,兴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暗一说完就嘆了口气。
薛无问静了须臾,几滴水珠顺着髮丝,“滴答”“滴答”坠落。
他面色淡淡道:“那书生后来如何了?老封叔没寻个由头将他给杀了?”
暗一听出自家世子话里的杀气,纳闷地挠了挠眉头,弱弱道:“那,那倒没有。属下觉着那书生虽可恶,但罪,罪不至死吧……”
那人都将自个儿心爱的姑娘逼死了,还罪不该死么?
若是他,若是他……
薛无问沉默,径直在一处草垛上坐下,抬眸望了眼。
夜色寂寂,那轮沉静的月依旧高高挂在天幕,触不到,摸不着,只能望着,遥遥望着-
时间一晃便到了七月底。
七月廿一这日,薛无问一早便回了定国公府。
进去惊蛰院给崔氏请安时,崔氏正在差人给青州送及笄礼。
听到“及笄”二字,他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望了崔氏手上的木匣子一眼。
肃州盛产美玉,装在匣子里的便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白玉头面。
她皮肤白得几近透明,这头面倒是极衬她。
仆从抱着那匣子,领命退下,屋子里只剩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