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
“那萝月仙应当还在世,否则……只能是被抽筋扒皮了。”引玉语气微沉,慢声又说:“当年不曾掘地百尺,此番势必要将那云锁木泽翻个底朝天。”
莲升一瞬不瞬地盯着塔刹座底,勾手将仙辰匣收回,说:“要想进小荒渚,这禁製一定得破,不过……”
“怎么?”引玉提裙低身。
莲升五指一抓,硬生生将塔刹底座中一嵌得严严实实的裂石抠了出来。
引玉看得目瞪口呆,那缺口何其完整,不费心思根本做不到。
小荒渚塔刹不过是看似完整,其实里面空了一块!
引玉一时无言,没想到灵命通前彻后,凿空那石像头颅也就罢了,竟连塔刹也敢挖。
不过灵命大抵从未怕过什么,牠若有将天道放在眼里,也做不出其后的种种恶事。
“难怪牠就算进不了白玉京,也能来去自如,原来是把塔刹掏走了。”莲升花钿色泽渐沉。
引玉目光骤移,望向远处一众塔刹,迟疑道:“其他塔刹,不会也被挖去了?”
“待我一探。”莲升足踝轻抬,踏下时金莲逐一绽放,飞快朝远处蔓延而去,将这静谧塔刹林变成了金光灿灿的花海。
遍地金莲比天上瑞光更要刺目,朱红花心恰似红烛,金红交映,辉煌绚丽。
莲升冷不丁拉起引玉的手腕,抬步朝石像的方向行进,不过却是停在了参禅塔刹前。
引玉万万料不到,就连参禅塔刹也被掘去一块,只是这参禅塔刹非同寻常,小小一块便重比泰山,掘走的尚不及拳头大。
莲升收起遍地金莲,金光一黯,小悟墟又变回了原先那凄清静谧的模样。
她皱眉说:“小悟墟里,隻小荒渚塔刹和这参禅塔刹有被掘去。不过没有天旨,牠拿这残石有什么用,牠稍一动念便能横跨慧水赤山,又不像从前,还得为了躲避仙辰匣择此蹊径。”
“谁知道呢。”引玉冷嗤,“灵命为了阻拦旁人找牠,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如今粗有眉目,牠的确是去了小荒渚。”莲升说。
灵命犯下的种种,已不单能用“恶”这一字来概述,只是牠以前也曾助戏班子死里逃生。可以说,牠的恶欲就是蓬勃而生的芽,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
人有两面,一面兴,而一面亡,只有怯懦者和勇者才能不偏不倚,但灵命不是。
灵命是万灵,是众生,尘世越是腌臜纷乱,牠的欲念就会越发浓烈。
进不得小荒渚,引玉隻得弯腰,找起地上石珠。
莲升施出金光,将这小悟墟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通,倒是找着了几颗石珠,不过都是当时灵命为困住引玉留下的,其上念力已完全耗竭。
她索性把石珠聚成了一团,挥袖将它们送回石像头顶。
好比玉珠落盘,哗啦作响。
引玉仰头看向石像的头颅,说:“此像是我当初看着灵命雕成的,如今惟愿看着它毁去。”
莲升遥望石像,说:“待将天地间的石珠全部纳到一处,我必连同这石像,重新将天石炼回原样,再将它尘封在白玉京下。”
“隻盼那一天不会太远。”引玉敛了目光,转身看向问心斋所在,抬手指过去说:“我想去那里看看。”
“看问心斋,还是看鱼?”莲升问。
引玉垂着眉眼轻声一笑,说:“鱼在问心斋,看问心斋就是看鱼,分那么细作甚。”
问心斋的鱼,她得有二十年没见了,也不知它们寂不寂寞,会不会饿。
离开二十三年,如今再往莲池走,竟还是轻车熟路。
引玉轻易就找到问心斋,远远朝里望时,不免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不是要进去么,怎么站着不动。”莲升迈入其中,在问心斋门外微微一顿。她不过是朝里探去一眼,便又继续往前走了。
还未走到池边,便能看见池面上涟漪圈圈,是鱼儿往来翕忽,撞得水面大乱。
引玉走上前,坐在她昔日常坐的白石上,说:“鱼儿哪知尘世苦,看样子都还过得挺好。”
“本来这鱼也不需要喂,光这天净水,就足够它们活到海枯石烂了。”莲升俯视莲池。
引玉扭头,好整以暇地看向莲升,就光是盯着,良久不说话。
莲升神色不变,站得腰直背挺,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之姿。
引玉别有深意地说:“当初是谁忧心这满池的鲤鱼饿死,偏说不喂就不能养。”
莲升不动声色。
引玉屈起膝舒舒服服地坐着,手肘往膝上一支,托起下颌说:“你是寻了个缘由,想让我天天来问心斋喂鱼是不是?鱼食日日备好,就等着我来,也不知谁才是饵,谁才是鱼。”
莲升看向她,从容如斯,就好像一点心思也没被戳破,说:“总不能养了一池子的鱼,又不管不顾。”
“说得好。”引玉轻拍了两下掌心,说:“到底是泽芝上神,清心寡欲得很,哪会有什么坏心思。”
莲升不与她论,转身说:“该走了,莫再耽搁。”
“又起俗念了?”引玉歪身向前,看着莲升促狭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