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
店小二还在外边站着,突然压低声:“康家的人过来了!”
柯广原背都打直了,屏息望出门外。
风雪中,康家的下人艰难走近,推门便问:“可有见到此前在染坊前搭台的戏班子?”
“不曾。”柯广原拘谨又紧张。
那问话的人心觉奇怪,眺了他一眼,想想又问:“此前你们瞒仙长和康家许多,仙长不追究此事,老爷也不责怪你们,不过我多问一句,那两位仙姑如今可还住在店里?”
“昨儿就走啦。”店小二抬臂往大堂一挥,笑着问:“几位要进来坐坐吗。”
康家还没找着戏班子,哪有心思搁这儿喝茶,摆摆手就走了。
引玉和莲升早回到房中,门刚关上,莲升便被抵住,后背紧挨着门扇,是前不得,也退不开。
莲升怎会不痛,只是强忍着不露声色罢了,被引玉一挠手腕,伤了的大半个手掌酥酥麻麻,好像完全病愈。
引玉把木人抛上床褥,抛得干脆,看都不多看一眼,捧起莲升的手,轻呼出一口潮溺的气,说:“疼不疼。”
莲升没应声,被抛远的耳报神却稚着声委屈道:“我要是凡胎□□,早痛到直下黄泉了,从未见过如此苛待老人家的,用我时我就是宝贝,不用我了,怕是骨灰都给我扬了。”
莲升垂在身侧的手一动,一点金光飞了出去,把耳报神的嘴堵了。
“肉身之痛,不过尔尔。”她微拢五指,企图将伤口掩上,不想竟被引玉根根掰直。
引玉又吹出一口气,饶是莲升皮肉皆烂,也被那气息熏得发痒。
莲升收回手,平淡道:“上白玉京又见劫雷,我本想随它下凡,一个大意就伤着了。”
引玉捏住莲升袖子,把人往桌边推,还好心拉出凳子,好让莲升坐下。
她双臂往桌上一撑,噙着刁难的笑,慢吞吞说:“怎这么不小心,手都伤着了,如何叫我快活。”
谈吐懒怠,好像漫不经心,可一字一句都在往人心窝上戳,用的不是夺命剑,而是温柔刀。
引玉收势,拉出凳子往下一坐,将袖袋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挨个摆到桌上。
莲升心下微惊,捏起云板问:“从画里取出来的?”
这云板是祥云状,在小悟墟里有报时和召集之用。
引玉随手拨动桌上器物,托起下颌说:“怪事,我不记得我有在画中零零散散放置这么多东西,你看看,可认得出是谁的。”
“难认。”莲升放下云板,再拿起木鱼和犍稚,倏然顿住。
“怎么了。”引玉凑近,还是看不出端倪。
莲升声音微哑,有些许迟滞,“灵命在时,常在石像前敲此木鱼,用以自警。”
她摩挲木鱼上浅浅的经文刻痕,又说:“的确是灵命之物。”
引玉早有意料,轻声一笑,说:“石珠是灵命的,其他器物想来也是,不过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些器物会在我的画里。”
她话音戛然而止,定定看着莲升问:“其他人能在画中置物么。”
莲升转而捧起那木质应器,眸光锐冽,平静道:“不能,那画和其他的不同,未得你应允,别人进不得画,更别说掷物入画。”
她将木钵一翻,底朝上方,食指抹过时有灰烟散去,一个“嫌”字初露面目。
引玉怔住,惊诧道:“我允了无嫌?”
“否则她也不能将浊气啐到画中。”莲升皱着眉,“当时我隻以为她身怀异术。”
这些佛门器物,分明是无嫌置在画里的,种种迹象都成了飞鸿印雪,无处不在昭示无嫌的良苦用心。
无嫌是为了告诉引玉,她受灵命所製!
莲升合眼,心知早在灵命闭关之日起,小悟墟便危如累卵,连带着整座白玉京,都陷进了风雨欲来之境。
她清楚自己一向擅长自欺欺人,如今也是如此,她不想信的,但铁证难倒,从何还能证得灵命无辜?
引玉拿走莲升手里的木钵,捏她尚还完好的半个掌心,说:“ 毁了小悟墟,再毁白玉京,祂能得到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莲升缓缓睁眼,神色静谧,说:“那颗石珠何在。”
引玉从袖中取出。
莲升拿过去,摩挲石珠上的“涅槃”二字,陷入思量,良久才说:“世人求涅槃,是为达正觉,为求得无常人生中的真正之解,但灵命跳脱生死,已达圆满,牠求涅槃,无异于盲找眼前之物。”
“找到灵命,便无需再猜。”引玉站起身,“不过我找着那戏班子了,我特意把人拐了过来。”
“哪呢。”莲升问。
“在我画里。”引玉幽慵俯身,对着莲升的耳说。
作者有话说:
=3=
雪窖冰天之地, 寻常人哪愿意出门挨冻,康家仆从吃康家的、住康家的,没了康家,他们便是死路一条, 怎能不从命?
他们挨家挨户搜寻, 苦中作乐, 四处掳掠,只是他们的苦根本比不上其他人, 这里的人忍饥挨冻,被他们一翻搜刮, 更是饔飧不继, 也不知要怎样, 才挨得过这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