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
鱼泽芝大抵也嫌它吵闹,抬手在木人嘴上打了个叉,木人登时便发不出声了,隻眼珠子转个不停。
“又叫耳报神。”邬引玉揉起眉心,“净喜欢说些不讨喜的大实话。”
木人并非活物,这梆硬的手脚哪动得了,也就眼珠子能任它灵活驱使。
过了一阵,木人眼睛不转了,鱼泽芝才往它嘴边一碰,解了噤声术。
木人似乎终于回过神,用孩童稚嫩的声音问:“邬嫌何在,我在一莲花池里泡了百年,怎一眨眼就到了这。”
鱼泽芝便将它脸朝下拎着,让其看清坑里的棺材,说:“这百年,你应当不曾泡过莲花池,这才是你的居所。”
“怎、怎会这般!”木人竟还不信,不依不饶道:“我这百年当真是在莲花池里过的,不信你看,我周身都是水,我所言不虚,我可是邬家的家仙!”
“邬家家仙”四字,它喊到破音,撕心裂肺。
鱼泽芝索性将木人裙角掀起,提到它自个眼前。
那脏污的裙子分明就是干的,别说泡水,这可是一点水痕也没沾到。
邬引玉怔住,勾住木人的衣领,将其拽至眼前,说:“你说的是叡城五门里的邬家?”
“当然,邬家受我关照多年,在叡城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木人略显得意。
邬引玉没想到,邬家消失多年的家仙,竟是被困在了此地,也不曾想过,邬家家仙竟是一隻耳报神。
木人又狂喊起邬嫌的名字,说:“邬嫌违背家法,将我縻困于此,还用绢帛堵我嘴,速将她找来,事成后,我许诺必会实现你等愿望。”
邬引玉哪理会它,心扑通狂跳着,转而把鱼泽芝手中的那截绢帛抽了过去,细看后,更加觉得眼熟,这……根本就是她画的。
绢帛上还遗有墨香,闻起来也分外熟悉。
没错,是她的。
邬引玉迷迷瞪瞪地站着,眼前陡然一变,好似摇身又到了那慧水赤山间,眼前是一大片葫芦塔刹。
但她没见着莲升,只是百无聊赖地伏在莲花池边,眼前是一卷铺展开来的素白绢帛。
绢帛散开,有一角垂进池中。莲池里有鲤鱼摆尾游近,嘴往绢帛上一碰,又蓦地游远了。
她没拿笔,抬手时指腹下自有墨汁浮动,隻轻轻一点,一朵墨莲跃然绢上。
但这朵花瓣太少了些,瓣尖也不够精致。
看了一阵,她还是觉得不喜欢,便抬手擦去了。
邬引玉执着于画出一朵漂亮的莲,要亭亭而立,要不妖不寡。可因为自个儿看不顺眼,她来来回回画了十来遍。
远处有沙弥走近,困惑问:“上仙在画什么?”
邬引玉朝莲池睨去一眼,心疲手疲地说:“想给她画个新的肉身,她初到小悟墟,当要送上薄礼一份。这用莲池养的,终究是长得太慢了。”
“那上仙画出来了么。”小沙弥探头问。
邬引玉摇头,不情愿再往下画了,“画不好,罢了,让她自个儿长吧。”
小沙弥看绢帛上那莲花画得精巧,不解问:“这朵也不行么。”
“不行。”邬引玉指指点点着说:“不够灵动,细看不得。”
小沙弥心觉可惜,小声问:“那这朵莲花能送给我么。”
邬引玉随手把绢帛一卷,朝那沙弥抛了过去,说:“送给小悟墟了,日后她要是醒来,也让她看看,省得我白费心血。”
小沙弥连忙接住,欢欢喜喜地抱了个满怀,说:“多谢上仙,我先代为保管,来日莲仙醒了,我定会为您作引见,再将这莲花图还给她!”
邬引玉微微颔首,遥望着池中的某一朵莲,探手拨动池中水,说:“记着,我所画之物自成幻境,切莫定神久看,否则你必会陷入莲池幻象。”
“明白。”小沙弥连忙应声。
一个声音近在耳畔。
“还想问它什么。”
邬引玉陡然回神,眼刚眨上一下,便见那木人近乎要挨至她眼前。
她伸手往木人胸口上一戳,将其抵远了,思绪乱糟糟的,虽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给莲升画肉身,但大抵明白,这绢帛一角大抵是被邬嫌偷去的。
木人身上衣裙确实干燥,它之所以误以为自己被泡莲池百年,其实是因为身陷幻境。
莲池幻象啊,她的东西竟也这么厉害。
“没什么要问的。”邬引玉说。
“邬嫌已去慧水赤山。”鱼泽芝将木人从邬引玉眼前拿开。
耳报神声音稚嫩,说话却像个小老太,絮絮叨叨道:“慧水赤山?我不知道什么慧水赤山,但她恶行累累,理应捉回来严惩才是!”
“你们可知她的心有多腌臜,她竟将主家失而復得的千金引入阴间,害得对方被阴灵附身,落了个疯疯癫癫的境地。”
“她不敬先祖,竟在擦灵牌时将线香倒插,引得先祖暴怒,害邬家时运不济。”
“她生怕我散播不祥预言,竟还将我擒捉。”
“那时五门对她已有极大不满,众家仙欲将她擒捉,不料,她身为人,竟以阴气为食,将自己弄得个不人不鬼的下场,还杀害吕家家仙!”